煮酒品三国

第4章


刘备曰然。使命曰:“杀了太守的是你么?”刘备曰:“太守在后堂中,明有灯烛,上宿者三五十人,杀太守二十余人,灯下走脱者,须认得是刘备。那不是刘备。”督邮怒曰:“往日段圭让被你弟张飞打了两个大牙,是你来!今日圣旨差我来问你杀太守之贼。前者参州违限,本合断罪,看众官面,不曾断你。因此挟仇,杀了太守。你休分说!”喝左右人拿下者。
  傍有关、张大怒,各带刀走上厅来,唬众官各皆奔走,将使命拿住,剥了衣服。被张飞扶刘备交椅上坐,于厅前系马桩上将使命绑缚。张飞鞭督邮边胸,打了一百大棒,身死,分尸六段,将头吊在北门,将脚吊在四隅角上。有刘备、关、张众将军兵,都往太山落草。
  痛快吧!整个一江湖好汉、草莽英雄!民间艺人可不管你历史上是怎么回事,怎么痛快就怎么说。你也不能说它不好。估计当时在市井街坊讲述这个打督邮故事时,听众们一定是掌声雷动,叫好不止,已经全然忘记了历史上打督邮的故事发生在刘备的身上了,也就更不会去理会最后刘、关、张去落草为寇的结局又是不是符合刘备的性格了。这也就是我们所谓民间面貌:随心所欲、天马行空。
  不过,民间传说始终是民间传说,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它还需要文学家们进行合理的加工和改造方能流传于世,文学家们也需要吸取历史和民间传说的养分,又要加以甄别和分析,进行再创造。这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所谓延续性。很明显,罗贯中在创作《三国演义》的时候,就综合了史书《三国志》记载的故事和民间艺人们《三国志平话》的说法,创作出一个更加精彩而又合理的打督邮故事: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乘马从馆驿前过,见五六十个老人,皆在门前痛哭。飞问其故,众老人答曰:“督邮逼勒县吏,欲害刘公。我等皆来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大怒,睁圆环眼,咬碎钢牙,滚鞍下马,径入馆驿,把门人那里阻挡得住,直奔后堂,见督邮正坐厅上,将县吏绑倒在地。飞大喝:“害民贼!认得我么?”督邮未及开言,早被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直到县前马桩上缚住,攀下柳条,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玄德正纳闷间,听得县前喧闹,问左右,答曰:“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玄德忙去观之,见绑缚者乃督邮也。玄德惊问其故。飞曰:“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督邮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终是仁慈的人,急喝张飞住手。旁边转过关公来,曰:“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今反被督邮侮辱。吾思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不如杀督邮,弃官归乡,别图远大之计。”玄德乃取印绶,挂于督邮之颈,责之曰:“据汝害民,本当杀却,今姑饶汝命。吾缴还印绶,从此去矣。”督邮归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玄德、关、张三人往代州投刘恢。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留匿在家不题。
  在《三国演义》中,打督邮的还是张飞,但是没有了《三国志平话》中“鞭督邮边胸,打了一百大棒,身死,分尸六段,将头吊在北门,将脚吊在四隅角上”的血淋淋场面,又删除了落草为寇的不合理成分。从故事的编排到对人物的描述及合理性比《三国志平话》显然高出了一个档次。
  我们仔细比较一下《三国志》《三国志平话》《三国演义》这三部作品关于这个故事描述的区别。《三国志》所体现出的是一种史学家严谨和简略的历史面貌,《三国志平话》则体现出一种民间艺人对史料的延续和随心所欲、天马行空的民间面貌,而《三国演义》却又让我们看到了文学家那种取之于历史、改之于传说、用之于作品的文学面貌。三种描述,真是各显风采、各尽其妙,三种打督邮,体现出来了三种意境,可谓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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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诛董的背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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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汉末年,董卓乱政。司徒王允联合吕布利用董卓松懈之机,一举杀掉董卓。王允想杀董卓是很容易理解的,他和他所代表的士大夫集团早就对董卓的倒行逆施不满,处心积虑,一直在等待机会铲除董卓。而吕布和董卓的情况却和王允截然不同。吕布和董卓“誓为父子”,在董卓的一手栽培下已经成为中郎将、都亭侯,仕途可谓一帆风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会听从王允的摆布而放弃大好的前程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董卓“尝小失意,拔手戟掷布”及“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这么两件事情就和董卓反目成仇进而把董卓杀了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应当从三个方面来考虑:吕布投靠了董卓以后,和董卓的关系如何?自己个人和以前丁原手下的一班并州官兵的发展情况怎样?为什么吕布最后把董卓杀了?现在就让我们来进行逐一分析。
  一、吕布和董卓的关系
  首先是吕布和董卓的关系问题。在这一点上,正史、野史上倒是非常一致:关系密切。《三国志吕布传》说:“卓以布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后汉书吕布传》说:“卓以布为骑都尉,誓为父子,甚爱信之。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由此观之,好像确实不错。不过,在史料记载中还有一段记载容易被忽略。《三国志吕布传》《后汉书吕布传》和《资治通鉴》等正史都同时记载:
  然卓性刚而褊,忿不思难,尝小失意,拔手戟掷布。布拳捷避之,为卓顾谢,卓意亦解。由是阴怨卓。卓常使布守中合,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
  另外,在《太平御览》卷五五注引《典略》更加提到“董卓虽亲爱吕布,然时醉则骂,以刀剑击之,不中而后止。”
  这个记载很容易让人理解为:董卓有误在前、吕布怀恨在后,纯属个人恩怨。但笔者认为,恰恰是这个资料的事实证明:吕布和董卓的关系存在着一个重大的转变,不像平时理解的那么密切,董卓此举有一定的目的,不应该单纯地理解为董卓“性刚而褊”。
  “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号为飞将”,这是时人对吕布的一致看法,而且此时的吕布手下还拥有一干丁原旧部,这就自然而然会形成一个以吕布为首的并州小集团。董卓对吕布“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并且“誓为父子”,明显带有很强的政治意图:安抚和利用这个以吕布为首的并州小集团为自己卖命。等到董卓地位巩固、外部威胁减少以后,对吕布的态度有所改变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另外,吕布在后来投靠袁绍寄人篱下的时候还发生“将士钞掠”的事情,说明吕布对部下的管制不严,极有可能此时已经发生过类似事件,引起了董卓的不满,加之其他的矛盾,导致董卓“拔手戟掷布”,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此推测之一。
  吕布在董卓手下做过什么,史料不详。但有两条很明显:
  卓自以遇人无礼,恐人谋己,行止常以布自卫。
  卓常使布守中合,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
  这段记载在《三国志吕布传》《后汉书吕布传》和《资治通鉴》中都可以看到。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吕布已经从“飞将”变成了董卓的保镖。而此时的吕布显然手下还有众多并州兵马,驰骋疆场才是吕布的特长,董卓的行为是什么意图呢?有人认为是对吕布的一种信任,笔者认为不尽然:与其说这是对吕布的信任,还不如说这是董卓加强对吕布控制的一种手段。实际上变相地削弱了吕布和自己部下的联系,以便直接加强对并州兵士的控制(关于并州军队和董卓的嫡系——凉州军队的矛盾,下面会提及)。把吕布限制在自己的身边,就等于把整个并州军队牢牢地抓在手里。此推测二。
  从以上的两个推测分析,吕布和董卓的关系其实属于相互利用,在这种前提的影响下,两人的关系随时会因为一些外来因素的影响而发生改变,也就注定这种关系是非常的不稳固的。
  二、吕布及手下的发展
  以上分析了第一个问题:吕布和董卓的关系。如果说这种推测还有些证据不足的话,我们可以通过第二个问题:对吕布个人和以前丁原手下的一班并州官兵的发展情况的了解,更加清楚地进行判断。从史料分析,吕布和其手下的并州官兵在董卓的阵营中是非常受排挤的,而且矛盾比较激烈。方诗铭先生对此做了非常精辟的论证:
  尽管董卓极力拉拢吕布,“誓为父子”,但并、凉两支军事力量之间,仍存在矛盾,甚至处于敌对状态。《后汉书董卓传》说:“孙坚收合散卒,进屯梁县之阳人。(董)卓遣将胡轸、吕布攻之。布与轸不相能,军中自惊恐,士卒散乱。坚追击之,轸、布败走。”李贤注引《九州春秋》说:“(董)卓以东郡太守胡轸为大督,吕布为骑督。(胡)轸性急,豫宣言:‘今此行也,要当斩一青绶,乃整齐耳。’(吕)布等恶之,宣言相警云‘贼至’,军众大乱奔走。”胡轸字文才(《三国志吴志孙坚传》注引《英雄记》),属于所谓“凉州大人”(《三国志魏志董卓传》注引《九州春秋》),在凉州军中具有崇高地位。在这次战争中,胡轸为“大督”,位置在担任“骑督”的吕布之上,是全军统帅。由于胡轸和吕布的“不相能”,尤其是胡轸对并州军的敌视,“要当斩一青绶”,所谓“青绶”指吕布。《后汉书吕布传》说:“(董)卓以(吕)布为骑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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