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王妃

  “天山？”梦蝶讶然道，“天山岂非也是血蟾蜍生长出没之地？”
  “不错！据消息说，萧诺正是在天山寻找血蟾蜍。”林夕寒点头。
  “这么说，从前为娘亲和我看病的人确实是萧神医！”梦蝶激动起来。
  凌子墨却皱眉道：“天山这么大，又往何处去找他？”
  “这你放心，既然确定他在天山，我就一定能把人找出来。”林夕寒信誓旦旦地道。
  “我自然信得过你！”凌子墨点头，又看向梦蝶，语带忧虑，“只是，天山距此路途遥远，没有月余时间，怎能赶到？但蝶儿，此番若不能受孕，便只有大半月时间了……”
  林夕寒的神情突然黯淡下去：“这……”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觉得心中一沉。
  这时，梦蝶淡淡一笑，走近凌子墨身侧，执起他手：“找到神医，便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虽然人未必能赶回来，但也许能有什么好法子托人传回来呢？”
  林夕寒点点头：“梦蝶说得有理。”
  “既然我说得有理，那就都听我的！”梦蝶也牵起他的手，把两人拉到桌边，“现在先用膳！我快饿死了，有什么事，等填饱肚子再说！”
  两人无奈一笑，只得双双坐下。
  梦蝶永远这样淡定，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一直萦怀于心。但凌子墨与林夕寒却无法释怀，两人食不知味，吃了几口，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
  梦蝶向两人各看一眼，轻叹一声，也停下来。
  正在此时，初春进来禀道：“淳于先生来了。”
  淳于谦正如往常一样过来请脉，一进门就看到默然无语的三人，不禁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梦蝶无奈笑道：“有了神医的消息。”
  “哦？”淳于谦满是皱纹的小眼睁大，“这是好事啊！他在哪里？”
  “我等正在烦恼此事，”林夕寒苦笑，“他在天山－－这真是远在天边了！”
  “天山！”淳于谦不由也吃了一惊，“这……他可是去寻血蟾蜍？”
  “尚未找到他本人，但传来的消息确实如此。只是天山路途遥远，往来需要诸多时日啊！”林夕寒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淳于谦沉吟一会，老眼一睁：“老朽有一建议，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先生请讲。”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淳于谦捋须。
  梦蝶一愣：“先生的意思是说，不是等萧神医从天山回来，而是让我去天山？”
  “不行！”未等淳于谦回答，凌子墨与林夕寒便异口同声地道。
  “这么远的路，太危险了！”林夕寒接道。
  凌子墨握住梦蝶的手，凝视着她，却没有说话。此去天山不仅路途遥远，能否找到萧诺也还是未知数，况且她如今时日无多，倘若有个万一，此去岂非将成永别？
  梦蝶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反手握紧他的大手：“子墨，找到萧神医，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何况，我若离开，皇上和如妃便不能再以此相胁，你会少了许多顾虑。”
  凌子墨缓缓摇头，眼神坚定。
  林夕寒叹道：“梦蝶，子墨之所以要趟这混水，不仅为了大周，为了你，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玉妃娘娘。无论你人在不在京城，计划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玉妃娘娘？”梦蝶讶然。
  “你不知道？”林夕寒一愣，又看向凌子墨，“你没有告诉她？”
  凌子墨神色一黯，睨他一眼，没有回答。
  林夕寒一时语塞，这原是凌子墨的私事，凌子墨既然不提，他顿时便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淳于谦更是长叹一声，脸上颇有悔恨痛苦之色。
  梦蝶见他三人如此神情，更是讶异。
  凌子墨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我的母妃，原本是被人害死的……”
  梦蝶以手掩口，惊呼一声。
  “她虽然的确是难产而死，但若非临产之前，有人将她的安胎药换成了落胎药，怎致于如此？所幸这人还存了点良心，并未下毒，否则只怕这世上便没有五皇子了！”凌子墨苦笑，神情之中既恨且痛。
  梦蝶心里一阵难受，却无话可说，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希望能藉此给他一点安慰。她转头去看淳于谦，只见他垂首不语，但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似在微微轻颤，心中立即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淳于谦发觉梦蝶注视他，叹声道：“王妃所料不差，犯下此等罪孽的，正是老朽！医者当怀父母之心，以济世救人为已任，我一生英名，便尽毁于此啊！”
  梦蝶摇摇头，目光澄澈如水，柔声道：“我猜先生接到的命令，定是母子不留，但先生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冒着风险保下了胎儿。倘若当时下手的是他人，只怕这世上才真是没了五皇子！”
  淳于谦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梦蝶，长须微微颤抖，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梦蝶温柔一笑，抚着凌子墨的手道：“你心中大概还怨恨淳于先生，但却要想想，若他不是早存了救你之心，只需要装聋作哑，另派他人去做便是，何必非要亲自动手，以至于后来不得不服毒假死？”
  凌子墨转首去看淳于谦，动容道：“果然如此？”
  淳于谦默然无语，显是承认。
  凌子墨皱眉道：“我进封煜王那年，先生前来见我，将当年之事尽数相告，却何以不说这些？”
  淳于谦神情黯然，长叹一声：“我当年身为御医首领，名重天下，接到此令，实在不耻为之。但前思后想，授令之人的身份地位极为高贵，我手中没有丝毫凭证，倘若冒然举发，则不仅无用，恐怕立时便招杀身之祸。况且，我不动手，则自有他人动手，如此玉妃母子更无活路。若是由我来做，至少还能保得母子当中一人平安。虽是如此，但毕竟生命无辜，只为一已私欲，便草菅人命，令幼犊失怙，实在有违人者之道，更有违医者之道！老朽服毒假死，苟且偷生，不过就是为了能有机会赎此罪过。既是如此，又何必多说这些？”
  凌子墨霍然起身，向淳于谦郑重道：“先生请上座！”
  淳于谦慌忙道：“王爷怎可如此？”
  “先生！请一定要受我一礼！”凌子墨上前一步，“这一礼，既是对先生救命之恩的感谢，也是对数年来的怨恨致以歉意！”
  梦蝶也上前道：“不错！我也应该向先生行上一礼，既多谢先生救过我夫君，也谢先生几次三番救了我。”
  淳于谦慌得摆手道：“不可不可……”
  林夕寒一把将他扯住，硬拉到厅中上座，摁着他坐下：“先生还是受了这一礼的好，否则有人定然要夙夜不安的。”
  淳于谦无奈之下，只好坐了，任凌子墨与梦蝶齐身行了一礼，便立即起身道：“折煞老朽了！”
  梦蝶却道：“先生当年之举，实属被逼无奈，而甘冒性命之险，救下子墨，此等医者仁心，已比这世间诸多的豺狼虎豹之辈高尚太多！玉妃娘娘若地下有灵，知道是先生救了子墨，相信她不仅不会怨责先生，反而会心生感激！”
  “不错！”凌子墨接道，“之前是本王不知真相，误解了先生一番苦心。冤有头，债有主，究竟谁才是凶手，本王心中有数。况且如今逝者已矣，也请先生不要再过于自责了！”
  淳于谦听得老泪纵横，向凌子墨夫妇二人也长身一揖：“多谢王爷与王妃宽恕之情！老朽定当竭尽所能，早日找出治疗王妃离血之症的法子。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倘若能见到萧诺，当面交流，便是更好。若是王妃要去天山，老朽自当同去。”
  “子墨，让我去吧！”梦蝶转首看他，“无论你是为了什么原因一定要扳倒炜王，但我留在你身边，只能给你增添负担，这是事实。我走了，你可以放开手脚地进行自己的计划。至多，等你完成了大事，再来天山寻我便是。”
  凌子墨握住她小手，神色复杂：若是强留她在京城，便只能坐等死亡来临，远去天山，倒也许有一线生机，自己何其忍心断了她这唯一的希望？但若是让她离去，又可能就此永别，铸成终身之憾，这种念头只稍一触及，更是立刻痛彻心扉。
  反复思量，终是觉得，只要能陪在身边，哪怕看着她生命一点点流逝，也好过如今活生生的便突然断了消息，不能再见。于是坚决摇头道：“不！”
  梦蝶眼中闪过失望，低下头去，垂首不语。
  “对不起，蝶儿！我真的无法忍受你就这样离开。无论你还能活多久，我都想一直陪着你，每一天都不分开。”凌子墨握住她双肩，语带恳切，“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只要再过一段时日，我一定陪你同去天山。”
  梦蝶抬起头，脸上失望之色不再，眼中闪烁着一点水光，笑道：“好，我答应过，一定等你的！”
  
   
  
正文 第五十三回 东宫之变
  
  史书所载：大周厉胜帝二十八年夏，御史台大夫谢庸密告太子谋逆，炜王率御林军直入东宫，搜得皇袍数件。帝病重之身，甚为震怒，命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同审，特任煜王为主审官，赐尚方宝剑，如帝亲临。
  
  梦蝶幽闭絮园，凌子墨不想她操心，这些消息半点也不对她透露，因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直到这一日，已是深夜，凌子墨与林夕寒却都未回来，梦蝶正在看书，初春与紫画在一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