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王妃

她又闭上眼，躺了片刻，镇定下来，忽听到外间隐约传来话语声。虽然听不清内容，她却立即分辨出是凌子墨与林夕寒，不禁心里一宽。
  再听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争执。平日他俩有事，都在听音阁商量，为何在这个时辰，会在絮园争吵？
  梦蝶悄悄地起来，随手披了件长衫，轻轻地走到门边，凝神侧耳倾听。
  “我不走！”林夕寒斩钉截铁的声音。
  走？走到哪里去？为什么要走？－－梦蝶只听了一句，已经满腹疑团。
  “夕寒，你若不去，我怎能放心？”凌子墨的声音听来既焦虑又疲惫。
  “我走了，你一个人怎能应付得过来？你若有事，我，我又怎么和她交待？”林夕寒愤然，顿了一顿，又道，“要走也是你走，你和她一起走！”
  凌子墨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立刻就携她离去！但此时，我怎么能走？三千御林，五万禁卫，都在等着我发号施令。我若一走，京城必将大乱，局势便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梦蝶越听越是心惊，只是三日时间，形势已经变得这样危殆了吗？那日凌子墨明明还成竹在胸的样子，难道说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且，听他这意思，竟是……
  林夕寒的声音又响起：“若是如此，大家都留在京城便是！”
  “炜王起兵叛乱，京城大战在即，怎能让她留下！”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走！”
  “林夕寒！”凌子墨低喝一声，压抑着暴躁，“你不走，蝶儿怎么办？难道真让她一人独去天山？！”
  梦蝶听到这里，心头猛然一震，身子一晃，就要站立不住，急忙伸手扶住了房门，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只这一声微响，外间的两人便已发觉，不约而同地收住了声。
  凌子墨轻轻上前，缓缓推开房门，两人一齐呆住。
  只见梦蝶扶在门边，脸上血色尽失，脚边滑落了一件外衫，她却只睁大着眼，直直地看着他，喃喃地道：“你要让我一个人走？”
  凌子墨顿觉心痛相当，一把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沉痛地唤了声：“蝶儿！”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梦蝶无力地任他抱着，头埋在他怀里，想流泪，却觉得眼中干涩：“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不分开的吗？”
  “蝶儿，你听我说！”凌子墨不停地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天山来了消息，萧神医已经找到了。他传信回来，说已经找到医治你的法子，只是，只是必须让你去一趟天山。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夕寒陪你先去好不好？等我安定了京城的局势，就去找你……”
  “不好！不好！”梦蝶忽然抬头大声道，泪水毫无预警地滚落下来，“我说过要陪你，我说过要等你的！我们一起去，一起去啊！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你若不走，我也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她越哭越大声，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
  “对不起！蝶儿，对不起！对不起……”凌子墨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紧紧地将她的脸摁在怀里，让她的泪水烫在他的胸前，熨进他的心里。这每一滴泪水，今后都将成为一个珍贵的宝物，一个难舍的回忆。
  他环在她背后的手，忽然在她颈边轻轻一点，梦蝶哭声顿止，身子软软地向下滑去。凌子墨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入内室，放回床上。只听她无意识地道：“子墨！子墨……”唤了两句，终于不再出声，沉沉地睡去。
  凌子墨无限爱怜地看着她沉睡的脸庞。她那柳叶般的细眉，蹙起的时候令人心疼，舒展的时候让人心安；那樱桃般的红唇，曾经向他倾诉过无尽的爱意，在他烦恼时慰其心怀；曾经的笑容，开心的、天真的、温柔的、俏皮的、无奈的……每一个都印在他心底的最深处；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此刻虽然紧闭，他却似乎仍能感受到，那泉水一般的凝眸。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就此远去了，也许从此便消失不再，也许他再没有看到的一天。冬去春来，花落花开，但这世间却只有唯一的一个她！
  如果，如果这一切的美好注定终要逝去，那么，他能做的，也只有紧紧地抓住尽可能多的回忆！
  “蝶儿，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不论天涯海角，人间地狱……”
  凌子墨俯下身去，在她柔软的唇上，留下最后一吻。
  此时此刻，梦蝶并不知道，他的泪水也轻轻滑落，一滴、两滴、三滴，溅落在她一无所觉的脸庞上。
  
  “子墨！”梦蝶大喊一声，猛地坐起。
  “梦蝶，醒了？”林夕寒从前面一挑帘子，探头进来。
  梦蝶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同在车里的，还有初春和淳于谦。
  这马车走得十分平稳，几乎察觉不出颠簸。她却吃了一惊，大声道：“停车！停车！”说着不管马车是否仍在行走，就要跳下车去。
  “小姐！”
  “王妃！”
  初春与淳于谦都吓了一跳，急忙拉住她。
  梦蝶挣开他二人，仍然执意要下车。
  林夕寒“吁”地一声，将缰绳一拉，马车停住。他从驾座下来，转到车前，皱眉道：“梦蝶，别这样。”
  梦蝶见诸人拉的拉，拦的拦，都在阻止她下车，想到此时再要回去，是绝不可能的。自己昏睡之中，也不知走了多少的路途，也许京城早已离得远了。不禁心中一急，泪水又扑簌簌地掉下来。
  林夕寒叹了一声：“子墨若知你如此，一定会放心不下的。”
  梦蝶凄然摇头：“我们早已订下生死之约，他又何必非要我离开？何况京城形势凶险，你又跟了我走，他一个人在京城，我又怎么能安心离开？”
  这时淳于谦开口道：“王妃请勿太过伤怀，情绪波动，可能对胎儿不利啊！”
  梦蝶突然愣住：“你说什么？”
  淳于谦微笑道：“王妃有喜了！”
  
   
  
正文 第五十六回 远赴天山
  
  梦蝶愣愣地去看林夕寒和初春，他二人脸上均有一种释然的喜悦。原来，她昏睡之时，淳于谦早给她诊过脉，除了她自己不知，其他人都知道了。
  “这，这是真的？”她终于回过神来，顿时心中产生了一种极微妙的情感变化－－自己要做母亲了！这个小生命能够为她再带来十个月的希望，更是她与凌子墨的骨血！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子墨知道吗？”
  林夕寒微笑点头。
  她怔怔地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扰乱了心思，一时觉得无限欢喜，一时又为留在京城的凌子墨忧心不已。
  林夕寒向驾车的紫画使个眼色，自己上了车里。紫画会意，马鞭轻轻一扬，马车继续向前行进。
  “梦蝶，你大概还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些什么。我现在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林夕寒认真地道，“但是，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想让你心中有数，不要再胡思乱想。否则对你，对腹中的胎儿都不是好事。你能答应我吗？”
  梦蝶轻轻抚上自己的下腹，外表仍然看不出异样，但其中却已经有个正在努力成长的小生命了啊！她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责任感，于是点点头。
  “东宫之变，确实是皇上与炜王策划的，让子墨做主审，是想借他之手将太子置之死地，但子墨当然不会这样做。我们原本的计划是，暗中找出证据，证明所有的违制物都是炜王栽赃给东宫的，然后出其不意地结了此案。有三司在，炜王必定脱不了罪。”
  梦蝶沉吟道：“这确是好计，难道中途出了意外么？”
  “不错！”林夕寒叹道，“炜王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栽赃，所以一定要找出他亲口下令的证据，这却实在不容易。我们的探子虽然拿到了证据，却不慎露了行迹，炜王也因此起了疑心。更为棘手的是，我们还探知，原来皇上一直在暗中为炜王训练着一支军队，人数虽然不多，却极是精猛。炜王见子墨并非真心助他，此时已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先发制人，与子墨公然对抗了。”
  “‘清君侧’？他不就是皇上身边最大的佞臣么？”梦蝶冷笑，又急急问道，“那么此时情况又如何？”
  林夕寒摇头：“炜王未动之时，子墨已经预料到山雨欲来，所以才让我提前带了你出城。我们已不停地走了一日一夜，此时京城形势如何，我也暂不清楚！”
  梦蝶泫然欲泣：“你应该留下才对的……”
  “我原本也想留下，但子墨坚决不肯。事实上，你一个人走，我们谁也不能放心。更何况，你如今又有了身孕！”
  林夕寒见梦蝶神色黯然，凝眉不语，不由伸手扶住她肩膀：“梦蝶，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若真为他着想，就应好好保护自己，保护腹中的孩子。只要你还活着，对他而言就是希望！你要相信他！煜王凌子墨，没有那么容易就倒下的！”
  梦蝶抬头，目中泪光闪烁，却极力忍住不让它流下来，缓缓而坚定地点点头。
  不错！只要活着，就有相见的希望！她仍然会继续等下去，一直等到他前来寻她，等他带她去行遍天下。
  想到此处，她吸吸鼻子，转开话题：“那么萧神医所说的法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找到了血蟾蜍？”
  “这消息是信鸽传回的，具体如何，不妨让淳于先生来说说。”林夕寒微笑。
  淳于谦捋须笑道：“捉到血蟾蜍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