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簪记

    “你是知道的，我这趟是进京赶考，可是在路上遇到了强盗，抢了我的行李还刺伤了我，还好我命大，躺在路上奄奄一息时恰巧有人经过，虽然把我救了回来但是却一直在昏迷，感觉过了很长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后我才恢复意识，等我身体一好我就开始往家赶，生怕你恼我，结果还是让你担心了。”沈月古说着解开了上衣，露出身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红更听着沈月古的经历，心疼的握住他修长的大手，看见他胸口的伤疤时不禁泪如雨下。指腹顺着刀疤的纹路滑过，“原来你吃了这么多苦，都怪我，都怪我啊，要不是我爹一直逼你要考取一番功名……”
    沈月古用手指擦去红更脸上的泪珠儿，“乖，没事的，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欺负你？你一个人生活的肯定不容易。”红更哭的哽咽，“没有人……欺负我，我带的……嫁妆……足够我衣食无忧，只是……我好想你……我……等你等的……好辛苦……”
    沈月古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男式的银簪子，“你还记得这支银簪子么？”
    红更点点头，侧过头让沈月古看见发髻上同款的女式银簪，小声念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么？”沈月古笑着点点头，将银簪交给红更，自己则是把刚洗过还透着湿气的长发高高扎起，然后对上红更的双眼，红更了然的笑了笑，站起身走到沈月古背后，认认真真的把银簪插进他的发间。
    人团圆，簪团圆，心团圆。
    接下来几日是轻松而又惬意的，红更不断展示着自己的新厨艺，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把沈月古养的白白胖胖，一补他两年来吃得苦受的伤。沈月古则是乐得其中，心爱的女子为他洗手做羹肴，这样幸福平淡的生活一直是他向往的，可是红更的爹那里，唉……
    “更儿，这几天咱们回一趟你家，看看你的爹娘可好？”沈月古问红更，可是红更一脸欲言又止，很是纠结。“是不是岳父岳母在我走的时候对你说什么了？”沈月古对红更的事儿一向心思细腻。红更点点头，“在你走后的半年，我娘曾来劝我回家住，说你出去连一点音信的没有，定是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把我忘了，我当时没有同意，然后又过了一阵子爹亲自来找我逼我改嫁，我只得以死相逼才得以继续留在这里……”
    沈月古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不能怪他们，岳父岳母也是为了你好。”红更这下来了脾气，“你可别为他们说话，他们自从你家道中落后就一直不愿意让我嫁给你，要不是咱俩指腹为婚，他们怕悔婚坏了名声，肯定把我嫁给可以给他们带去好处的大户人家，你走后他们还是不死心，居然想要我去嫁给一个姓李的色老头子做偏房！”越说越不平，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沈月古脸色黯淡，“还好你一直愿意跟着我，可是我这不争气的废物怕是不能给你带来岳父想要的生活。”红更走过去环住他的腰，“我就是喜欢与世无争的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卖字画虽然挣不了很多钱，但是可以让咱们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猫，红更在沈月古的肩头乖巧的磨磨蹭蹭。
    “咦？我没有告诉你我现在是帐房先生了么？”沈月古一脸诧异。
    “没有啊。”
    “我给你讲的那个救我的人是百宝阁的老板，一个年轻的女老板，我告诉她我的经历后她就邀请我去她那做帐房的工作，所以啊，你以后会过上更宽裕的生活，我会好好挣钱养活你的。”
    红更幸福的叹了口气，终于是，苦尽甘来。
    两人的生活是幸福而又甜蜜的，久别的相思化成浓浓的情意，缠缠绵绵。
    沈月古决定在带红更去京城之前先去一趟沈氏夫妇的坟墓。
    一日清晨之时，红更还在熟睡，沈月古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洗漱，独自一人去了墓地。
    来到父母的墓前，沈月古发现并没有杂草丛生，嘴角上扬，他知道是红更常来清理，自己心爱的女子总会给自己带来温暖的感动。跪下来各磕了三个响头，虽然父母陪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早已远去，但是他们宠爱自己感觉却一直留在心中，从未离去，“爹，娘，孩儿要带着你们的媳妇去京城了，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更儿的。”流着泪说完，沈月古又磕了三个响头。
    离开墓地，沈月古决定去一趟红更家探望岳父岳母，虽然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但还是想要感谢他们养育了红更。
    进了红家，只见红夫人白了发，红老爷也苍老了很多……
    等沈月古回家时已经下午了，红更坐在外屋焦急的向门口张望。
    一见沈月古进门立马迎了上去，“要不是你在桌上留了茶点，我还以为你回来只是个梦呢。”紧紧抱着沈月古挺拔的身躯，感受着不断传来的熟悉体温，红更安下心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松开沈月古退了几步，“你去哪儿了？”沈月古笑了笑，“去给爹娘扫墓了，我不在的时候多亏有你，不然我可能都找不到他们埋在哪儿了。”红更没有被沈月古的玩笑逗乐，一脸凝重，“光去扫墓不会用那么长时间的，你是不是去了我家？”沈月古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红更颓丧的退到桌旁，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一直瞒下去，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几天也没有关系，对不起，对不起……”泣不成声。
    沈月古拥过红更不断颤抖的双肩，“傻丫头，是不是你爹在逼你改嫁时……”
    红更抬起哭花的小脸，“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我们曾共同生活过的家，所以想不开，一尺白布悬在了房梁……可是太想再见你一面，所以魂魄附在这银簪上等你回来……”
    屋里的摆设随着红更的话起了变化，灰尘落了厚厚一层，蜘蛛网在屋角遍布，鬼宅。
    红更的脸色变得苍白，惨兮兮的盯看着沈月古，“看到你没事太好了，忘了我，找个爱你疼你的女子，好好的活下去，我可以安心走了……”
    沈月古一言不发，拉住红更的柔荑，只是不复温暖，惨白冰凉。
    “红更，现在我回来了不走了，可是你却要走了么？”
    “人鬼殊途，我已经心满意足……”
    “人鬼殊途？呵呵，更儿，说什么傻话呢？”
    红更睁着泪眼看着沈月古。
    沈月古不说话，含情默默的盯着红更的双眼，胸口染红，嘴角溢血。
    红更惊得发出一声惨叫，“你流血了！”想要挣脱被沈月古拉住的手替他堵住伤口，但是对方纂的很紧，根本拔不出来。
    “傻更儿，你听我说，其实我在遇到强盗时就已经被他们杀死了，百宝阁的老板青丝见我留恋人间，舍不得你，死不瞑目，所以将我的魂魄用秘术附在银簪上，带了我回来。见你还在等我，我本打算不告诉你我已经死了的事实，试图想方设法的和你在一起，没想到命定咱们要生死相随，以后咱们怕是要被叫做银簪夫妻了。”
    红更哭着抱紧沈月古，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既然都不是活人了，就不用露出这可怕的样子好让他忘了自己……
    门外一个干净的女声响起，“我的帐房大人，什么时候和我回京城啊？我可在这等了好些天了……”
第十章    她抬首，满目红豆
第一年。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苏竹拿着帕子把石碑上的灰擦净，指腹划过凹凸不平的痕迹。
    “徐尚林之墓”。
    站起身子走到坟旁，那里有一棵小树苗，徐尚林头七之时自己亲手栽种在那。因为栽种的时日不久，所以还是瘦瘦小小的样子。
    伸手轻轻抚了抚叶子，“快快长大好么，不然我怕他找不到回来的路……”
    扫完坟，苏竹下了山。
    山脚下有片空地，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空地中有个小木屋，坚实而朴素，这是苏竹的家。
    院子里，一只滚圆的橘色小猫静静的窝在门口，一见到苏竹回来便姿态优美的蹭了过去。
    “红豆，我回来了。”苏竹蹲下身挠了挠小猫的头，“有没有乖乖在家啊？”虽然知道红豆只是一只小猫，可早已把它当成家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小猫在苏竹掌心舒服的来回摩蹭着小脑袋，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甚是享受。
    “肚子饿了吧，我去准备吃的。”站起身的苏竹一边逗红豆一边向前走，惹得红豆跟在苏竹的脚边直绕圈子。
    红豆是只流浪猫，在尚林走的那天气息奄奄的趴在家门口。
    苏竹总觉得红豆是尚林不舍的眷恋，所以给予红豆满满的照顾。
    第二年。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尚林，今年的花开的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碑前的女子静静垂首，一旁的树上开着白色的花，一阵风过，四下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