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

40 第四十章


我从剧痛中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不可当,眼睛也睁不开,脑袋懵懵的,躺了一会儿依稀记起从崖顶上掉下来的事情,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模模糊糊的,半天才看得分明。
    这里是悬崖底部,到处都是乱石野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生物的骨头,四周一片死寂。
    我想动,但是根本动不了,但是又觉得身子下面不是硬邦邦的石头,努力转了转眼珠,才赫然发现赵宸之竟然躺在我的身子下面,手臂还紧紧地搂着我。
    尽管我恢复了意识,但是也等了半天,身子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便稍稍动了下手臂,发现只有右手臂能动,左手臂毫无知觉。
    脸上有什么东西痒痒的,我费力地用手去抹了一下,却沾了满手的血迹。
    看来真是伤得不轻。
    然而我最在意的,还是赵宸之,从我醒来到能动弹至少也有两个时辰了,他居然一直一动也不动。
    心头浮起很不好的感觉,我勉力动了动,用还能用的右手臂去拉他,拉了两下不见回应。
    我闭上眼睛,聚集了一会儿力气,猛地坐了起来,身子一阵剧痛,眼前也是一黑,好在没有昏过去。
    等到坐起来,才看见我们俩此刻的情况。
    应该是在落地之时,赵宸之将我的身子托起,而后向地面击出一掌,减缓了下坠的力道,而后又把我抱在怀里,最后落在他的身子之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他的腿上。
    地上有他击出的一个大坑,还有血迹。
    而且我的左手臂竟然已经包扎过了,看这布料是从赵宸之身上扯下来的。大概落地的时候我就昏了过去,左臂受了重伤,而赵宸之给我包扎完之后才昏了过去。
    我推了推他的身子,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里面的不安和恐惧加大,来不及细想这个人的生命和我的关心到底有多大,此刻一心只想先把他救醒再说。
    我坐了一会儿,除了左臂之外,身子的感觉慢慢全都恢复,竟然可以爬起来站立,可见下坠的冲击被减缓了很多,竟然还可以自行活动。
    我连走带爬地挪到旁边的草地上,扯了一堆草皮铺在一起,又爬回去拖赵宸之。他心口尚有一口热气,我心里暂时安定下来,使出全身力气才拖动一点点。
    等把他拖到草地上,我全身衣服几乎都被汗水浸透了,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累,只得躺在他身边喘气。
    赵宸之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我多么希望他是在装睡,眨眨眼睛就会醒过来,可是我等到天黑他也没能醒来。
    因为担心会有什么动物出现,我一整晚都迷迷糊糊不敢睡,半夜摸到赵宸之的额头滚烫,没有衣物,我只得用最笨的办法,把他抱在怀里暖着。
    这样一夜过去,也还是不见他醒来。
    我惴惴不安,隔一会儿就会去探他鼻息,听他心跳,确定他还活著,才稍稍放一会儿心。
    原来为一个人担心痛苦的感觉是这样。
    这样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终于看见他的手指极轻微地动了动,我欣喜若狂,一双眼睛只热切地望着他,果然又看见他的睫毛动了动,终于睁开了。
    我伏在他的身侧,连声唤他:“赵宸之!”
    他神情有些茫然,眼神涣散地望着前方,最后落在我的身上,竟然堪堪地笑了笑。
    “赵宸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会一直叫他的名字,“赵宸之……”
    他费力地点点头,闭了闭眼睛:“你还好吧?”
    声音虚弱飘渺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没事,你醒来就好。”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我担心他会再次醒来,不敢再睡。由于身上没有火石,更没有力气去捡柴火,这两天晚上都是抱在一起睡抵抗夜里的寒冷,好在此时的气候已经是夏季,还不至于冻坏。
    果然到了半夜,他又再次醒了过来,我正抱着他,连忙唤他:“赵宸之?”
    他这次的意识比上次要清明许多:“我还好,你左臂如何?”
    我摇摇头:“完全不能动。”
    “哦……”他点点头,“或许是断掉了。”
    能保住命已是万幸,我反倒不太在意手臂的事情:“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努力动了动,叹气道:“我的腿……”
    这两天我看他身上到处流血,腿上的伤势尤其严重,但是又找不到伤药,只能简单帮他包扎,此刻一听,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腿?”
    “……完全动不了。先扶我坐起来吧。”
    我心情复杂地把他扶起来,一想到掉落的时候我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腿上,心里面就是一阵抽紧。
    他坐起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腿,我满怀希望地问他:“怎么样?”
    他摇摇头:“断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心惊肉跳:“伤药呢?有伤药吧?”
    他一个习武之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药?
    他看了看我,摇头:“没有。”
    怎么会没有?我站起来就要去找伤药,可是一眼望去,这谷底只有乱石和杂草,根本没有草药的迹象。若是生长也只会在山林或者峭壁之上。
    “别麻烦了。”他神色淡然,“你既然还能走,就找找看有没有出去的路,快些上去吧。”
    我看着他。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自然也会选择这崖底作为我的归宿……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吧。”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要走一起走,我不想欠你的。”
    “你从来都没有欠过我什么。如果说欠,还是我欠你多一些。不管当初怎么样,是我认错了人,还把你赶出府。那时年少轻狂,总以为什么都没有关系,喜欢的女子错过了也能忍受。结果我想错了。”
    他不看,望着天空:“再后来以为,做错了事情,只要努力去认错悔改,总能重新来过。可是我也错了。我少年丧父,守着偌大的家业和老母,拜师学艺,刻苦努力,总觉得什么都可以做得到,结果我全都错了。”
    “最值得珍惜是人心,最不可得是也是人心。阿宝,其实我得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说不出话来。
    方才明白,十六岁的时候,喜欢的只不过是心里面的一个影子,一个顶天立地伟岸雄壮的男子形象,那晚救下我的少年,刚好印证了这个形象。而后来经历数年,这个人在我面前越来越多样,越来越明了,我也越来越觉得他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
    这样的赵宸之倒是更真实一些。
    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耗费了不少力气,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我看了看越来越深的夜色,想了想,挨着他躺下,然后伸手去抱他。他转了个身子,背朝我躺着。我便从背后抱着他。
    两个人一夜无话,再次醒来,饥饿的感觉来了。
    其实昨天就开始感觉到饥肠辘辘,但是今天的感觉更加明显,这谷底什么都没有,连只小兽都不曾出现。如果没有人来救我们,大概只能将此处当做归宿了。
    赵宸之有些不耐,出口激我:“之前我巴巴地求你,你不是爱理不理?此时不要装模作样,快找出路走吧,别在这里烦我。”
    我不跟一个无法行走的人计较,满心都在担心他的腿伤。原来落地之后,他把身上所有的伤药都敷在我的左臂上包扎了起来,导致他的腿伤无药可医。
    我扯开他的裤子看过,两腿的颜色都变了,再不医治恐怕会残废。我这半吊子药师连片药草都找不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等又过了一天,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并排躺在地上。赵宸之伤势太重,已经是半昏迷状态,才激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摸到他的身边,在地上摸索出一块尖利的石头,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一咬牙将石尖对准腕部用力割了下去,因为没力气,割了好几下才出血,然后放在他的嘴唇上。
    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嘴旁,便下意识地舔了舔,接着吸*吮起来。
    我头晕眼花想睡觉,手腕忽然被赵宸之抓住,耳边听见他在怒吼:“你在做什么?”
    我看着他,努力想笑笑,终于力不从心倒在地上,合上双眼之前似乎看到什么人在朝着这里奔过来。
    得救了吗?
    我昏昏沉沉地想着。
    但是这回就算去了地下,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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