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

我做了个梦，梦见被赵宸之追得无路可逃，一回头，看见他浑身是血地倒在我的面前。于是一下子醒了过来。
    很快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躺在谷底的乱石上，床边坐着的人是顾桓，看见我醒了，像是松了口气。
    “阿宝，你还好吧？”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想起来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连忙抓住顾桓的袖子：“赵宸之呢？”
    他抿了抿嘴，答非所问：“我们找了三天，才找到你们。”
    “赵宸之呢？”我接着问。
    “他……”
    “他怎么了！”我蓦地坐了起来，左臂仍然没有知觉，只能用右臂撑着，顾桓连忙过来扶我，我轻轻躲开了。
    “我们到的时候，你们都已经昏了过去，救回来之后找了大夫医治。赵宸之的伤势比你要严重，大夫们束手无策，谁知道烟诸先生竟然登门，把他接走了。”
    我对烟诸先生一直如雷贯耳，知道他是赵宸之的师傅，也是烟诸山庄的庄主。只是很少有人去过山庄，见过他本人的人也是极少。
    听说赵宸之被接走，我心下稍稍安定一些，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烟诸先生莫名地抱有极大的信心，有他在，赵宸之自然不会有问题。
    顾桓见我面色减缓，才又开口：“阿宝，你先把药喝了。你伤势不严重，只是这手臂……这个咱们回来找好大夫给看看……”
    我苦笑了一下，接过药碗，一口气全喝了。
    手臂能不能复原对我来说倒不是太重要了，等身子养得好一些，我还是要去找到那烟诸山庄，好歹看一眼赵宸之再说。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顾桓应道：“谁？”
    “相公，是我。”温文的女声在门外响起，顾桓的脸色变了又变，过去开门。
    公主从门外进来，看见我点点头：“听说阿宝姑娘在此，我特地来探望。”
    我道了谢，又听见公主对顾桓说道：“相公，我有话想跟阿宝姑娘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顾桓迟疑了一下，推开门出去了。
    公主慢慢走到我面前，坐在椅子上。
    我大概猜到是和顾桓有关，只抬头望着她，等着她开口。
    “阿宝姑娘，相信你也知道我和相公的事情。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和他，现在还是夫妻，而且以后也是。”
    我点头。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他借助我的力量坐上将军，去告赵公子的御状，千里迢迢去找你……我看着他做完这些事情。”
    我不太明白，只望着这个女子：“你不介意？”
    她摇头，笑了笑：“怎么会不介意？可是介意了又能怎么样？从嫁给他的那刻起，我就明白，这个男人的心从来都没有在我这里。可是感情里，先动情的人就处于劣势。我从第一眼就爱上他，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要求他来爱我。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我肃然起敬。这个女子，看似糊涂，其实心如明镜。
    “现在我只想呆在他身边，时间越长越好。你知道，人心总是肉长的，总有一日，他会接受我。所以，我有个要求——”
    她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顾桓喜欢你，是真的喜欢，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人这样过，所以如果他想要娶你，我也不会反对。只是，我希望你明白，即便是你进门，这家里的女主人也还是我。”
    “公主，你不必如此……”我靠着床头，也很认真，“我不会嫁给顾桓，所以你毋庸担心。”
    她竟然笑了起来：“你是在可怜我吗？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比较可怜。阿宝姑娘，到现在为止，你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了吗？至少，我守着的是自己心爱的男人，你呢？”
    接下来她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每句话都如同刀子一般刻在我的心上，震得脑袋嗡嗡作响，连顾桓站在我旁边唤了我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他轻轻摇着我的肩膀：“阿宝，你怎么了？是不是公主对你说了什么？”
    我定定地望着他：“小顾，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失败？”
    “什么？”他没听明白。
    我苦笑了一下，没再吭声。
    顾桓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才道：“阿宝，你不要担心手臂的事情，我会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也会好好照顾你以后的生活。你在这里好好养病就是，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我就……”
    我打断他的话：“过两日请帮我准备马车，我要去找赵宸之。”
    他看着我：“你要去寻他？那我呢？”
    “顾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现在，我只想去找他。”
    顾桓的眸子暗淡下来，什么也没说，僵持了一会儿出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
    长痛不如短痛。
    我跟顾桓决计没有未来，而且我现在只想看看赵宸之到底怎么样了。
    在床上躺了两天，我终于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出了门。
    顾桓等在门口，准备了一辆马车。
    他扶我上了马车，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我等着你回来。”放下了车门。
    公主一直站在他身后，我等马车动了之后，回过头去偷偷看了一眼，瞧见她温柔地挽着顾桓的手臂，两个人站在那里目送我远去。
    顾桓是个好人，这样的男人只有公主这样的女子才可伴他到老。
    而我，不配。
    马车行至城门前停了下来，车夫说外面有个人挡在路中间，我打开车门，竟然是苏云。
    苏云上了马车，便让车夫继续行路，然后扶着我的左臂动了动，叹道：“这可有些难办。”
    我和故友重逢，颇有些开心，见他如此便安慰道：“没事，这样子其实也挺好的。”
    苏云没吭声，像是在想什么。
    我不得不找话题：“我这是准备去烟诸山庄，不知道你准备去哪里，顺路的话可以一起走。”
    他点点头：“我知道。”接着又说道，“那天顾桓就你们回去，我就一直在旁边。你们的伤口都是我包扎的。”
    我这才明白为何伤口复原得如此之快。
    “但是我也没本事治好你的手臂，还有赵宸之的腿，恰好他师傅来了，我就让顾桓把他交给烟诸先生。起初顾桓还有些不愿，可是赵宸之已经快挺不下去了，烟诸先生就把他强行带走了。”
    我砸了咂舌：“如何带走的？”
    顾桓手下可有那么多的兵士。
    苏云笑了：“你可不要小看烟诸先生，他在江湖上成名的时间不算太长，可是却是名头最响的一个。他这个人神出鬼没，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可是关于他的传言也是最多。有人说他是个老者，也有人说是个少爷，甚至还有人说是个倾城的女子。”
    我忍不住问：“那你们当日有没有看到烟诸先生的容貌？”
    “怎么可能看得到，就看见四个年轻人抬着一顶轿子，里面坐着个穿着白袍头戴斗笠的人，开口要人未果，之后二话不说抢了赵宸之塞进轿子就走。”苏云摊手，“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如此神秘之人，我也顿生好奇之心。
    马车已经驶出城门数里，我才又想起方才的问题：“苏云，你打算去哪，不如先送你去……”
    苏云歪着头看我：“你知道烟诸山庄在哪吗？”
    “只知道大概位置，到了再慢慢打听……难道苏云你知道？”
    “去过一次。”
    我扑哧笑了：“所以你是专门来帮忙指路的？”
    苏云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本来我也是不想插手别人的事情，可是你跟赵宸之这段孽缘看得我心里实在不舒服，好事做到底，我送你去见他。”
    我连忙道谢。
    苏云又道：“这回见了面，可别再耍什么脾气，也别再扯什么前仇旧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其实赵宸之这个人还不错，阿宝你也别太记恨。”
    我呐呐地说道：“我只是去看看他，或许他还不想见我，毕竟这次伤得太深……”
    苏云摇摇头：“见了面再说，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一路无言，马车走了三天，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车夫表示前面过不去了，我和苏云下了车，准备步行。
    此刻全都是茫茫大山，几乎找不到路。苏云在前面带路，硬是带着我爬了半座山，因为晚上担心有野兽，我们俩都是爬到树上睡觉，白天再下地步行。一路上虽然不好走，但倒也没有遇见什么凶险的事情。
    我终于明白为何很少有人到过烟诸山庄，实在是因为太难找了。
    苏云的记忆力实在惊人，就是在这种根本无法辨识路径的地方，带着我到了一堆台阶前。他指着那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说道：“走上去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