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

我们足足爬了四个时辰的台阶，才算来到一处山门前。苏云看起来明显比我悠哉一些，这个人武功到底多高，身份到底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但是却觉得他不会害我。
    原以为山门前必定有人把守，结果一眼望去，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苏云道：“烟诸山庄从来不设防卫。”
    我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长长的石阶，表示相信。
    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才会跑这里来。
    从山门走进去，又走了很远，才看见山庄的大门。
    我踌躇起来：“就这么走进去吗？”
    苏云摇头：“咱们走后门。”
    这家伙真的是只来过一次吗？看着架势，简直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
    他带着我转了半天，来到一个小门前，一推，那门竟然就轻轻松松地被推开了。
    我瞪着他，他笑了笑：“这是上回我给自己留的门，没想到居然还在。”
    “其实咱们去正门拜访庄主便是，用不着这么偷鸡摸狗的……”我额头上冒着汗。
    “从正门没有三天时间你是进不去的，烟诸先生哪里都好，就是不爱见人。你以为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他一边说，一边矮着身子从那小门里钻了进去，而后还朝我招了招手。
    我咬咬牙，也低头跟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大概是个废弃的院落，树叶满地，灰尘也很多，苏云也不去弹掉身上的灰尘，只带着我一直往前走，过了一个拱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烟诸山庄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
    它整个依山而建，所有的景物都是自然生长，远远望去，竟然还将一个偌大的瀑布囊括在山庄之内，有山有水，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到底这个烟诸先生是个多么神奇的人物啊。
    苏云领着我走到这里，停住，用手指数了数，又道：“这里是弟子的院落，不过这会儿应该都去前山跟着师傅修炼去了。不过赵宸之伤势很重，不一定能去，我们在这里找一找。”
    他居然连山庄里的作息时间表都知道，我简直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烟诸先生有多少个弟子？”
    “不多，一共也就七个。一个已经故去，一个叛离师门，一个就是赵宸之，另外四个是那天抬着轿子的少年，所以很好认。”苏云看了一圈，指了指最右边的厢房，“我记得这个房间之前是没人住的，但是你看现在门前清扫得很干净，定然是有人居住，我们去看看。”
    说话间，他已经拉着我走到厢房门前，毫不客气地抬手敲了敲。
    我正偷偷地准备在窗纸上戳个洞，没想到他这么明目张胆，吓了一跳，就听见房间里有人应了一声：“谁？”
    这个声音……是赵宸之。
    苏云开口，捏着声音：“是我啊……”然后一把推开门，把我丢了进去，然后迅速从外面合上了门。
    我僵在原地。
    赶鸭子上架也没这样的吧！
    我真想转身拉开门就跑，赵宸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是谁？”我看看房间，内室里垂着帷幕，他应该是在帷幕后面，但只是问话，却没有走出来查看。
    我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只得答道：“是我。”
    “阿宝？”他的声音充满了意外，“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好意思说是偷偷溜进来的，也不答话，只挑开了帷幕，果然看见赵宸之靠在窗边的卧榻之上，手上还拿着一卷书。他看起来脸色尚可，只是清瘦了不少。
    我的视线往下，看见他的腿上盖着条毯子。
    此时天气一点儿也不冷，为何要盖着毯子？
    我快步走过去，一把掀开——
    却瞧见他的两条腿直直地放平，小腿往下都露在外面，只是颜色发青，完全不像是正常的腿。
    我脚下一软，几乎趴在他的腿上。
    赵宸之的手却已经扶在我的左臂之上，看了看我的神情，也是一惊：“你的左臂竟然没有治好？苏云到底在做什么？”
    “你的腿……”我轻轻抚着，“连烟诸先生也治不好吗？”
    赵宸之笑道：“我师父又不是神仙，这腿上的骨头全都碎了，他也没本事再给我造两条腿出来，倒是你的手臂，只是折断而已，当日我又仔细做了包扎，按理说苏云应该可以诊治，只需要将断骨重新对接即可，他为何拖到现在还没有治？”
    外面有人低低地咳了一声，显然是苏云在抗议。
    赵宸之抬高了声音：“既然来了，苏兄为何不进来？”
    他连着问了两遍，问外都没有再回答，苏云好像自行走了。
    赵宸之有些无奈：“我去求师傅来给你医治。”
    我望着他：“你不会怨恨我？”
    “为何要怨恨你？就因为你在我面前选择了顾桓，抑或是掉落悬崖坏了这两条腿？”他淡笑，“如果真要提这个，我倒是应该谢谢你。这回在生死之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而我又怎么会舍得怨恨你。”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差点掉下泪来。
    “我们俩太像了，都是固执的人，错了也要一口气走到底。”他将手里的书放下，“其实被师傅救回来之后，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还以为等不到了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被他轻轻地拉了过去，在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几年来，我都盼望着有这么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或许我是真的等到了。”
    他虽然腿不能动，手上却十分有力，一把将我抱起放在卧榻上：“看你容色憔悴，想来这一路上受苦不少，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师父来了，我去求他给你治手臂。”
    我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安心，躺在他的身旁，任他抚着我的头发，一时间倦意袭来，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他的身子动了动，我以为他要喝水，连忙揉着眼睛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我这才听清楚门外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
    我还有些睡意，禁不住想会是谁在这山庄之中激斗，赵宸之轻声道：“苏云。”
    我登时完全清醒了，敢情是苏云这家伙，不知道他在山庄里做了什么事情，惹得被人追杀。
    烟诸先生的弟子如今能够在外面和苏云交手的也不过四个人，听起来阵势却十分浩大，我连忙下了卧榻准备奔出去一看究竟，赵宸之叫住我：“你贸然出去只怕会会误会。来，扶我一把。”
    我这才瞧见在卧榻另一侧有一个轮椅，赵宸之示意我扶他上去，我右臂不方便，便将身子靠过去，然后再把他一点点挪到轮椅上去，还要忽略掉他身体的热度和气息。
    他自己转动轮椅到了门前，对我摆摆手让我躲在一旁，而后打开了门。我偷眼望去，果然瞧见苏云的身影，他正跟几个少年斗在一处。虽然被步步紧逼，却没有败势。平日里以为他只是医术高明，没想到武功也这么好。
    赵宸之出了门，唤道：“各位师兄，不知道在此激斗所谓何事？”
    一人答道：“师弟快些回房，免得伤到你。”
    早有一道身影跃至赵宸之身边：“师弟快些回房。”听声音却是个女子。
    赵宸之道：“无妨，这位兄台我认得，不知各种师兄可否手下留情？”
    一人惊道：“你认得他？”
    另一人道：“你可知他是谁？”
    赵宸之答道：“此人救过我的性命，是位大夫，名唤苏云。”
    赵宸之身旁那女子咬牙道：“师弟，你只知他是苏云，可知他的另一个身份？”
    “不知。”
    我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此人就是十年前叛离师门的二师兄，也就是他把师父害成现在这幅样子！”
    赵宸之啊了一声，显然十分惊讶，我不知道烟诸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听苏云说起过烟诸山庄有个叛离师门的弟子，没想到却是他本人。
    门外的激斗一直没有停止，忽然听见啊地一声，接着便是兵器落地的声音。我不敢将身子探出去，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赵宸之等人叫道：“师父！”
    原来是烟诸先生到了。
    苏云的声音传了过来：“师父，您要擒我只需见我即可，何必要出手。我来此本也是只想见您一面。”
    烟诸先生始终没有开口，只听见弟子们应了句：“是。”而后外面很快便安静下来。
    我几次想出去看看情况，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合上了。
    “出来吧，没事了。”赵宸之转动轮椅进了内室。
    我连忙问他：“苏云怎么样？”
    “被师父捉了，关了起来。”
    我哑然。烟诸山庄的恩怨我不知道，但是苏云是和我一起来的，我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被抓了。
    “别轻举妄动，这里不比府衙。”赵宸之提醒我，“我现在是个废人，也不可能帮到你。总之，今天晚上先在我这里住下，等我寻了机会带你去见师父。你的手臂……总是要治好的。”
    我看了一眼内室，只有一张卧榻，登时窘迫起来：“那我睡地上。”
    他瞥了我一眼：“跟我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