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绝代

  騫代踏步走到窗前，夜风陡然迎面吹来让她不禁浑身一颤。
  虽然心中疑惑，为了病人着想，騫代还是探身关上了窗子。
  差不多，枸杞也快要回来了。
  望一眼床榻上的身影，騫代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为什么，她总是会为周遭的人带来灾难。
  右肩的刺青突然隐隐作痛起来，像是回应她的话。
  神……的旨意……
  摇摇头，撩袍朝大门快步走去，到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
  像是说给床上的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不会，让你死的。”
  芙蓉幔帐，青花雕瓷，窗边几丝垂青蜿蜒而下，满屋清茶香气徐徐绕梁。
  四面墙上，没有青山绿水的作画，没有行书楷书的字词。
  有的，仅是騫代独自有时兴起的随手挥墨，不用表框作纸，全部就赤LL的涂于屋内最宽大的那面墙上。
  别有一番风味。
  騫代坐在桌边，清亮的眼眸里无神的望着墙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红润的嫩唇无意识的紧抿成一条线。
  桌上的烛火摇曳，不时的啪啪发出火星的响声。
  那封染了血的信封被摊开在桌上，皱巴巴的信纸足有满满两张。
  清晰的笔迹，想要故意当作看不懂都没办法办到。
  信上说。
  “我金兰守护巫女：
  自神殿被毁已有数年之久，朕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中渡过。
  每年临近祭拜之日，朕都是一阵一阵的揪心之痛，当年因为朕的年少愚蠢，做了多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想必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都是无法原谅朕的。
  恕朕无能，未能将先王一手治理的繁荣天下完整传代于后世，这些年来，国家日益衰败，一年不如一年，兵荒马乱之中，朕失去了民心，失去了威严，为了重振我国威信，为了让百姓重新过上安稳日子，我决定，和夜淼国一较高下。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
  这一战，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而对于我国百姓，却是永无宁日的束缚和痛苦。
  得知巫女的行踪之后，朕真是认为看到了希望。
  你是我国最值得期待和敬仰的人，是朕最重要的重臣。
  有你的庇佑和祷告，我相信我金兰重新富强指日可待。
  战争一触即发，望你能择日回朝。
  金兰国人民在期待你的回归。
  傅”
  呵呵……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騫代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反胃不断想要涌出嘴边。
  如此低声下气，乞求原谅，甚至乞求自己回去的信，居然出自一国之君的手。
  换作是别人，可能早就蒙恩宠，泪眼婆娑的立刻返京了吧。
  但是她是谁？她是当年被这个一国之君责骂为妖言惑众，并且毁掉了她的家的人。
  她不是不信，而是根本不信！
  必败无疑。
  她说过，这场战争，必败无疑。
  可是……
  这个卑鄙的家伙！居然搬出全国百姓来做威胁。
  她早已放弃了守护那个丢弃了她们的国家，但是从小作为守护巫女的接班人，她早已被灌输了何谓‘守护’。
  即使被背叛，即使被丢弃，即使被唾骂，即使被憎恨。
  前巫女的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神的爱，是无私的。”
  “你不能要求，别人回报你奉献的爱。”
  “那是你的责任，从你出生时，就已经被决定好了的。”
  这算是一种悲哀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该死的就是丢不下这份责任！
第四章
第四章
  门外突响脚步声，隐隐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是枸杞回来了。
  騫代猛的拉回思绪，抓起桌上的信纸和信封一把塞进了床榻上的枕边下。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说话声靠近了门边，在门口停驻了一小会儿，然后渐渐低了下去，脚步声走远了。
  不过先前是两个人的脚步声，离开的却只有一个，那么，有一个还没走。
  吱呀。
  门开了，枸杞甚至没有先试探着问一声，就大大咧咧的迈步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转过身，依旧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笑吟吟模样。
  可是这会儿，騫代却无心去研究他的笑脸，她下意识的又伸手按了按枕头，自己则坐在枕边，一身都绷紧了。
  “大夫已经回去了，那个说书人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看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枸杞在桌旁坐下，黝黑的眸子迅速而不着痕迹的往騫代手压着的地方瞟去，又很快的收了回来。
  “是……是嘛。”
  心下松了一口气，騫代的脸色稍稍回复了一些，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桌前的高大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枸杞盯着她看了半响，才转头在桌上随手拿了一个茶杯，倒进茶水一饮而尽，又是好半响之后，才状似不经意的问。
  “不是有封给你的信吗？”
  糟了。
  騫代心中一惊，表情却依然维持的悠悠然。
  “信？我没看到什么信，再说他一直昏迷，我又怎么拿得到信呢。”
  “噢？”
  枸杞扬了扬眉头看向騫代，对方却转开视线就是不跟他对上目光。
  “可是我刚才翻遍了他的衣服，也没看到信在哪里，而且我记得，抬他进来时，明明就还被他紧紧的捏在手里。”
  枸杞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见血，完全不留转圜的余地，他追问的越紧，騫代越是慌乱，她一生中，不是没撒过谎，凭她的才智，别人想不相信她的谎话都难。
  可这一次的问题却极度棘手，毕竟，就算她再怎么口舌能辩，也没办法把大家都亲眼看到的东西说成是没有。
  事到如今……
  騫代暗地里咬了咬牙，只有抵死不认了。
  “难道你认为，我会把那封信藏起来？”
  只守不攻向来不是她的原则，既然决定了，就要死赖到底。
  这回，是枸杞沉默了。
  虽然他百分百的肯定，信一定是騫代藏起来了，可是他却没有理由。
  他实在是想不出，騫代需要这样做的理由。
  该死，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早知如此，在把人抬进房里的时候，他就该先取下来看了。
  “怎样？说不出话了？”
  看枸杞的反应，应该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騫代不由得松下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此时才陡然放松下来，眼里恢复了平日的灵光闪烁，清澈的大眼睛因为搬回一局而微微的眯了起来。
  “你我都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即便知道，我也并没有把它藏起来的理由。”
  这句话是说给枸杞听的，騫代自己的心里却浮起了一丝疑惑。
  对啊，我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
  两人从小朝夕相处，还有什么秘密是对方所不知道的？
  我们都已经很了解对方了啊。
  不……还是有的……
  先王看向枸杞的眼神又一次浮现进脑海，在那一瞬间，她就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所不了解的，但是她无法保证，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也跟她一样不了解。
  她不想承认自己对于枸杞可能会对自己有所隐瞒感到十分的不快，但当她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性时，却总是有一股彻底的背叛感。
  越是疑惑，却越是不敢开口询问。
  即使是神所赐予的博爱，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要舍弃自己的感情。
  她被选为最接近神的人，却依然不是神。
  她讨厌，被背叛……
  起风了。
  夜风吹起的凉意渗透进安静的房间，騫代兀自想的认真，却没发现桌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我想，你应该没有藏起那封信的理由。”
  是应该，而不是一定。
  枸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騫代，心中满是无奈，他很无奈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没办法拿她怎么样，更没办法逼迫她把东西交出来。
  对于面前强烈的压迫感，騫代的心一时间有点心慌慌，她避开对方的视线，努力想找话题离开两人独处的环境。
  “我肚子饿了，我要去吃饭。”
  这可不是说假的，肚子饿了就会影响思考，在这样下去，她的脑袋会随时崩盘的。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还会肚子饿。”
  话虽这样说着，枸杞看起来却是一点想放人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更加欺身上前，从背后根本就看不到騫代纤细身子的存在，高大的身影已经把騫代完全遮挡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会知道肚子饿啊！”
  似乎有点不满自己现在居于劣势，騫代瞪圆了清亮的大眼，努力壮大自己的气势。
  枸杞扯开嘴角笑笑，不作任何回答，整个身子就似要跌进床上，逼的騫代只有连连后退，最后整个人都缩到了床的另一边角落。
  只是这样，似乎枸杞并不满足，他的一条腿也跟着上了床，双手轻而易举的就举过了騫代的头顶，两手放在騫代的脑袋两侧，有效的把对方困在了自己的目光下。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騫代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语言，连手脚该怎么放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几个时辰前才领教过的热烫感此时又开始往脸侧蔓延，对方身上似乎渐渐升高的热度也影响了她，就算是窗外的夜风刮的如何起劲，这个房间却依旧是闷热无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一滴汗从脖颈缓缓滑下，难耐的痒，却又无法伸手把它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