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绝代

  “我回来了。”
  轻轻吐出一句话，连騫代自己都不知道是想说给谁听。
  推开门，慢慢的走了进去，眼前是一座比大堂还要宽广的地方。
  殿内的中间，是个很大的圆形池子，池子里的水，被称为圣水，这个宽广的大殿中，除了圣水的池子，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看起来甚至会觉得空旷。
  而她们，每一任的守护巫女，都曾跪坐在这池子的一端，认真的聆听神的旨意和教诲。
  騫代慢慢的走近池子，果然，即使早已物是人非，这里的水也是清澈见底。
  虽然其他地方，包括池子的边缘也结了很多的蜘蛛网，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水质似的。
  騫代轻轻扯开围绕在池子旁边的蜘蛛网，然后卷起衣袖，纤细的手指伸进水里，居然冰凉刺骨。
  手指轻轻弹起又落下，激起水花溅向四周，直到池子周围一圈的空地都湿了以后，騫代才收回手，撩起长袍跪坐在湿了的地上，双手合十，慢慢的闭上了眼。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许下什么愿，她也不知道神还能不能听见。
  闭上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尽是漫天樱花的飞舞，还有那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少年。
  耳畔传来的是自己稚嫩的欢笑声，伴随着叮咚直响的铃铛，騫代紧拧起眉头睁开眼，果然，神已经不在了吗？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聆听时，什么都没有听到。
  也许，神早就离开了。
  “骗子……”
  騫代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低低的声音犹如耳语般，在大殿内回荡。
  突然一丝光闪过脑海，騫代站起身，有些呆然的看着空旷的房间。
  什么神，原本就不存在，也许，从来没有一个巫女聆听到过所谓‘神’的声音。
  自己被选定，早就是安排好的事情。
  “你的责任，在你出生时，就决定了。”
  那不是神所决定的，没错。
  如果说，我就是自己的神，那么，我就可以去改变命运。
  騫代回到金兰之后，虽然王早已给她安排好了房间，但是騫代执意住在宫外。
  不管怎么说，和一个虚假的国王待在一起，怎么都会觉得很恶心。
  “为什么不住在宫里，你是在嫌弃我的宫殿吗？！”
  高高在上的王微眯起眼睛，年轻的脸庞依然没脱离那股稚气，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严可言。
  “草民住惯了简陋居室，实在不敢高攀。”
  騫代冷冷的提着语调，虽然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巫女……”
  一国之君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熬不过殿下之人的冷硬，换作是其他人，早已被他命人拖出去问斩，但是此人他却也奈何不了。
  正当殿上君王露出无助模样，一旁一位大臣站了出来。
  中年男子，骨骼却很是健壮，一对剑眉斜插入鬓，英俊又不失霸气。
  “恕老臣进言，不知巫女是否能前往寒舍小住，老臣寒舍虽简单，却也能衬托巫女的素雅，等祈愿殿整修完毕，巫女再搬去不迟。”
  “月大人……”
  有人上前解救尴尬的自己，王露出欣喜的笑容，但是一看到堂下依旧抵着头不言不语的人，心里突然又没了底，像是怕再被冷言拒绝似的，对月棋肖露出求救般的眼光。
  “巫女殿下，不知您意下如何？如果还有哪里不满意，请尽管直言，王会尽力满足你。”
  月棋肖转身恭敬的朝堂下低着头的騫代抱一双拳，语气温和却也不失威严。
  騫代慢慢的抬起头，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晃的人睁不开眼。
  “我去。”
  一改先前的冷调语气，面对月棋肖时，笑颜如花。
  月家是朝廷的重臣之一，一家之主月棋肖是掌管军事的王爷，唯一的夫人是南珊岛第五十二任菱珊公主，大儿子月武身手不凡，身为皇城里长胜将军林成狮的得力手下，常年征战在外，甚少回家，小女儿月兔貌美如花，被称为最温柔娴淑的千金小姐，前些日子才与青梅竹马的林成狮结成连理。
  “妹妹，我这里的衣服你随便挑，喜欢的就都拿去。”
  月兔莲步轻移，手里捧着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衣物，放在床上后，还又放下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子。
  “月兔啊，这些太多了。”
  騫代含笑看着为她忙里忙外的月兔，心里涌出一丝丝暖意。
  眼前的月兔比起之前自己看到的，成熟不少，原本用长长绸带栓住的长发现在都轻盈的挽成发髻在头顶，用玉白的玉兔簪子插着。
  总是呆头呆脑的感觉消失已尽，聪慧的眸子闪着温柔灵巧的光芒，总是没什么血色的白皙脸庞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举手投足间都显示着娴静和高雅。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騫代所熟悉的那个‘她‘了。
  即使她们曾经也相识过一场，只怕现在眼前的正统千金小姐，也不会认识她了。
  不过也好，至少她现在很幸福，相信如果‘她‘知道了，也会很开心吧。
  “妹妹总是一身男儿装啊。”
  月兔轻轻的开口，甜美的嗓音里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没有疑问，而只是闲聊一样，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是啊，我已经很多年不穿女装了。”
  打量着床上一堆五彩缤纷的衣物，騫代心里直叹气，在这里面选一件自己能穿的么？似乎有点难度。
  “是不想被人发现吧。”
  依旧是肯定句，月兔展露出理解的微笑，不等騫代开口，她又接着说道“没关系，如果这些衣服你穿不惯，我陪你上街去选一些你喜欢的布料。”
  騫代望着这样温柔微笑的女子，她的笑容似乎会把对方心里所有的不安都滑掉一样，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一个‘月兔’的模样。
  如果是‘她’会怎么说呢？
  大概是一脸的无所谓模样，大大咧咧的嗓门嚷着“这些衣服都很烦人啊，我觉得你身上的衣服不错，不如我们去选些布料，来做一些更简单的衣服吧？”
  想到对方呆呆的模样，騫代不由得笑出声来。
  “妹妹……？”
  温柔的眼眸里露出不解的神情，騫代越看着月兔越发的想笑。
  侧过身避开对方的眼睛，她努力把注意力转到床上的那一堆衣服中。
  一群花花绿绿的衣物中，一件嫩绿的衣服引起了自己的注意，騫代伸手拿起它，顿觉眼前一亮。
  那是一件非常简单的衣服，全身都是嫩绿色的，裙子的下摆和衣袖边缘却是像泼上墨汁一样的晕染开一圈圈白，腰上是一条宽宽的嫩黄色带子。和记忆中满身的铃铛印象重合，騫代拿着它，久久移不开眼光。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呢。”
  月兔看着騫代手里的衣服笑逐颜开。
  还好，一开始看她不敢兴趣的模样，心里还忐忑不安着，以为她看不上自己的衣服呢。
  “我也觉得。”
  唇畔扬起一丝微笑，騫代转过头看向月兔。
  “月兔，你会觉得我有些眼熟吗？”
  “虽然我肯定我没见过你，但是刚看到你的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很亲切呢。”
  月兔在床边坐下，开始逐一打开那些精致的首饰盒，寻找能和衣服配成套的首饰。
  “我也觉得你很亲切。”
  所以她才选择到月府来啊。
  “我曾经，掉落下悬崖，好不容易才捡回这条命。”
  月兔放下手里的首饰盒，抬眼对着騫代扬起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可以和她像好姐妹一样的谈天说地。
  “在你醒来后，身上不仅一点伤也没有，而且还遗忘了一段记忆吧。”
  騫代绕着耳畔的一缕发丝，嘴角噙着微笑说道。
  相对于騫代的悠哉，月兔难得的露出一丝惊讶之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醒来后，大家都惊讶于她的变化，似乎对她一贯的温柔突然很不习惯似的，甚至当她吃不下太多的食物时，爹和娘还一致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病。
  而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摔下悬崖的时候，之后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现在的你之前，我认识的是另外一个你。”
  騫代轻轻的开口，走到桌边，那起桌上的瓷杯抿了一小口。
  果然是大富人家，茶的味道都跟自己以前喝的感觉稍有不同，似乎更加的香浓，但是……
  眉头不由自主的轻撇。
  似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看眼前的人并没有想要把话说的很清楚的模样，虽然疑惑，月兔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打量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纤细的腰身，柔弱的肩膀，就这样站在光线中，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妹妹，能预料到很多事吗？”
  她知道这是国家最重要的守护巫女，她并不像其他人很是畏惧神怪论，更多的是好奇。
  “算是吧。”
  至少我知道那个我认识的‘你’不是你，我也知道我们的命运将会通往哪里。
  寂静的大殿在脑海里回闪，騫代捏紧了手里的瓷杯。
  不，我要去改变命运。
  “你所预料到的，都是神告诉你吗？”
  依然是轻柔的声音，只是其中夹杂的好奇心更浓烈了一些。
  “……如果我告诉你，身为守护巫女，我其实从未听到过神的声音，你会怎么想？”
  騫代回转过身，嘴角扬着微笑，清澈的大眼直盯着床边的月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