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绝代

  视线移向室内的方向，里面还依然在不时传出几个娇弱女声的埋怨声，以及男声不耐烦的低吼。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騫代从窗框边离开，也跟着枸杞在门边站定。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隔开正厅和内室之间的厚重帘子终于被掀开，从帘后走出的金兰国君王，一袭青绿薄衫遮体，齐肩的黑发胡乱的挽了个发髻，虽然努力对着騫代扯出看似友好的微笑，却无法掩盖YL的表情。
  毫无生气的气息蔓延到整个大厅，一国之君慢慢的走上就像在闪闪发光的正座，和騫代及其相似的眼睛扫向台下的两人，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才慢慢开口。
  “恩……不知巫女前来有什么事？”
  騫代朝前几步，也没有管什么该先回话还是先行礼的前后顺序，狭长清亮的眼神直视着高高在上的王，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些不容拒绝的口吻“我是想来跟王上商量和夜淼国交战之事，我希望以停战的方式来解决。”
  “停战？”
  一国之君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惊讶之色，不安的在座位上动了动，似乎牵扯到这些大问题他完全没有办法自己应付，慌张的眼色四下移动着，最后定格在枸杞身上，呆呆的就那样定望着。
  騫代看着上座完全愕然的王，又看看一边察觉到她视线而转过头来笑吟吟看着她的枸杞，她这时侯能很肯定当初自己收到的那封满含歉意之情的信绝对不是台上的那个人写的。
  清理了一下自己瞬间想讽刺自己的心情，小心收好想上前狂扁这个无能昏君的冲动，騫代咳嗽了两声调整好自己的语气，这才又重新回头。
  “如果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认为你大可以直接对我提出来。”
  像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谦虚一样，騫代很费劲的从嘴角扯出一丝类似抽筋的微笑。
  “唔……”稍显稚嫩的面庞浮现为难之色，不时眼神偷偷溜向内室的方向，高高在上的年轻君王吞了吞唾沫，十指一会纠在一起一会又放开，半响之后才又望向騫代身后的枸杞道“那……那枸杞以为怎样？”
  憨厚的大脸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对这个君王无措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抱臂的双手缓慢的从胸前放下，严枸杞不疾不徐的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露出一副思考模样。
  “这个问题应该要找军部的各位大人商量才行。”
  枸杞的话音未落，騫代率先发了话，清脆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自信。
  “这个没问题，我的提议已经得到了军礼部月王爷的赞同，并且统领军队的林大人也并没有反对。”
  “噢？”枸杞诧异的扬了扬眉头，对騫代的话感到了些许惊讶，没想到这些时日，眼前这个做事总是干净利落的潇洒女子已经又超出了自己的预想范围外。
  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反应，騫代勉强微笑的嘴角此时才稍稍缓和，轻盈的衣摆随着每一个动作的起伏而款款摆动，枸杞灿烂的笑脸一点一点的从脸上消失，看着騫代的眼神却一点一点的加温。
  枸杞的眼光顺着女装扮相的騫代，从头到尾没有放过一寸一毫，最后一次看到騫代的女装样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即使要比较，对于一个已经脱离稚嫩面孔，早已经长的亭亭玉立的少女来说，无论怎样也是无法分较上下的。
  虽然早在心中摹刻了千遍万遍，但是在走廊里看到騫代的那一瞬间，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惊讶，变化实在太大，无论是用惊喜还是无法想像都不足以形容。
  “王，夜淼国挑起战争的原因我已经从月王爷处听说了，这种战争几乎是一触即发，对于早就有准备的他们来讲，我国差距太大，我认为我们取胜的几率太小，如果王还想继续传承先皇以及所有祖辈们建立这个国家的心血，就请听我一言，停止战争。”
  坚决的不容拒绝的眼神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君王，年轻的君王一时无措，木讷的端坐在龙椅上点了点头，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茫然不清楚真实事态的模样。
  騫代深吸了口气，心里却是大大叹了口气，她也许真的是不太懂官场是非，但是无论如何，一个君王……不，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神经和判断事物的基本能力应该是有的吧？难道这个一国之君连自己有多大力量能赢得这场战争都不知道么？
  这难道就是传说之中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真的有那么笨。
  眼看宝座之上的君王除了愣愣的看着自己就没有其他更多的表示，騫代别过头翻了翻白眼，只得唱独角戏一样的继续说下去。
  “我们都知道，杀害夜淼国继承人的是他们自己国家的第一刺客，在那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之下，没有人愿意倒戈到敌对国家为对方卖命，况且亓子澈被抓之后也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即使从她身上收出我国的令牌，也一样可以解释为是在执行上一个任务时，为完成任务而盗来的，根本说明不了问题，我们完全可以否认，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战争。”
  “代，由于王的年龄尚轻，可能很多臣子并没有太过详细的把一些事情告知给王，如果王对于一些事情不太了解也是无可厚非的。”
  没有等到一国之君的首肯，枸杞的声音却从一旁淡淡的含着笑意传来，騫代扬了扬眉头，那就是说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不过是一个傀儡？
  莫名的有些温怒，騫代清了清嗓音，向前大跨一步，小巧的下颚高高扬起，一副凛然不败的模样，俨然一个高傲的女王。
  “王，请恕民女冒昧，敢问王今年多大年纪。”
  话锋陡然一转，騫代的问题和刚才的国家战争似乎完全扯不到一堆，年轻的王皱了皱眉头，对这个思路跳跃异常迅捷的女子毫无办法，跟其他男子比较起来略显纤细的手指在膝盖上摩擦，顿了顿他才悠悠的开口。
  “虚岁十六。”
  了解的点点头，騫代把双手背在身后，开始来回在房间内踱步。
  “那么，第一次去神殿是什么时候？”
  “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你觉得神殿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那个时候觉得还蛮有趣的地方。”
  “记得大殿正中间的大铃铛吗？”
  “啊，记得的。”
  随着騫代问题一个比一个远离中心思想，枸杞眼里的笑意也越来越深，他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却无法不被她所有的话语所吸引，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声调，包括每一次撅嘴皱眉思索的所有模样，还有那一身与众不同的气质，都是吸引他的标志，只要有她存在，他的目光就只能随着她转。
  “跟殿内的巫女一起玩过吗？”
  微微有些呆愣，不明白对方问话的用意，年轻的君王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是不是该正常的回答，眼神瞟向一旁一直保持微笑的枸杞身上，但是对方显然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内心复杂的君王只得用单音节哼唧了半响，才终于道“有过啊。”
  几乎是对方的回答一出口，騫代的下一个问题就直追而上“你们都玩些什么？”
  “啊？……就……很普通的小孩子游戏啊。”
  一长段莫名的问话终于止住，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騫代直视着那张和自己有些相像之处的面庞，嘴角若有若无的牵起一丝微笑，那股微笑就像一阵暖风，尚还稚嫩的君王顿时呆了。
  转过身，騫代踱到枸杞旁边站定，远离开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心中却不免深起一股哀愁，那不是得不到或者因为命运做弄而失去了那个权利的不甘，而是嘲讽自己与唯一亲人见面的背景而无奈。
  言归正传，騫代像是先前根本没问过任何一个问题一样的开口“关于停战的提议，我建议不需要向任何一个军部审视，由王您，亲自做出决定然后直接下旨意。”
  “我？……”
  也许騫代的思维真的是跳的太快，高高在上的君王只剩下膛目结舌，而完全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似乎是料到了对方的反应，騫代并不着急，她淡淡的吐出一口气，扬起鼓励的微笑。
  “王，也许在这之前，你从来不知道你所担负的都是什么，也没有人来告诉过你。也许你听到的，都是赞扬的话，都是对你的宠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对于你来说，王这个称谓所代表的，不过是可以毫无顾忌的玩乐，但是你知道吗，你已经长大了，你这么多年来的胡作非为，造成的是整个金兰国人的痛苦。”
  一口气说完这些，騫代的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大块石头。
  这么多年来，她以为自己如果有一天能站在这个昏君面前，一定会把他骂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但事到如今，身临其境才发现自己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有的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我……”慢慢的低下头，他并不是笨蛋，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无能，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要当这个王，可是他又无法推卸，他从来不对职位和权利感兴趣，于是只得选择逃避，让那些该死的，肮脏的官场都见鬼去吧，他们想怎么样，他就让他们怎么样，随便那些虚伪的人做什么，他都无所谓。
  但是到现在，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来说过一句“你错了”，而这个失踪多年的巫女一回来，就指着自己的鼻子告诉自己不能再为所欲为，惊讶的同时，却无法否认自己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间，有一些些的开心。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年轻的君王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眼里却盛满了悲伤，他从来不曾对第二个人说过这些，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希望有人来跟他一起分担一些他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