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降龙：毒妃不是小绵羊

如果命中注定如此，她又何须挣扎？这半年的命原本就是有幸多得的，此时收回，也不过是命数。千算万算，没有将这一幕算在其中。
  
  淳于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执意跟随，会将她逼近死亡。
  她不能再与他战下去，真的要死，也不该让他背负无尽的自责和过失。
  
  鬼魅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袖子的匕首滑至掌心，她的嘴角不合时宜地泛起一个暖人心扉的微笑，对着眼前的男人说道，“阿三，我不会给你痛恨自己的机会，我在地府等你！”在淳于烈的长剑刺向她的前一刻，直直地插入那刻为他跳动的心。
  
  “龙弟——”
  庄御轻惊呼着一掌劈向淳于烈的后颈，却没有来得及阻止那没入鬼魅肩胛的那柄长剑，更是无法拦下她自缢的那一刀，当然，他并没有注意到，淳于烈茫然失焦的目光在刹那间停顿的震惊。
  
  眼睁睁地看着倒下的男女，恼怒和自责啃噬了庄御轻的心，他的去而复返没有一点意义，他仍然是将她逼上了死路。这个曾经救过他的女子，就这般地死在了他面前，不会再与他称兄道弟，不会再与他高谈阔论，更不会让他陪同着去笑傲江湖。
  
  “龙弟……”
  他喃喃地唤着，望着她胸口那柄位置精准的匕首，惊恐得四肢僵硬。
  
  他不敢去碰她的伤口，不敢去看她的脸，他这个背弃朋友的人，凭什么再对她说抱歉？如果他不曾离开，如果他与他们并肩而战，或许她不会这么安然地想着与这个要杀她的男人，同生共死。
  
  只是，这个世界上，并无如果。
  
  这一刀，她是用尽了全力，她根本不打算给自己留有余地。无论是杀人还是自杀，她的出手都是一招致命。
  纵然他想救她，却是回天乏力……她是为了减轻淳于烈的负罪感，率先死在自己手中，所以，她的唇角带着一抹刺眼的笑容。
  
  杀戮还在进行，鲜血还在飞洒，山顶一角的三人却不曾动弹，像是与这场厮杀毫无关联，一个昏厥，一个呆滞，一个……死亡。
  
   
骨灰
  寂静的室内弥漫着一层阴冷的沉重气息，纵然人数在十人之上，却无一点声响。墨黑金边镶龙长袍的男子背着众人而立，挺直的背脊透着一种苍凉和孤寂。
  “你们应该知道，朕不会相信。”
  
  略微沙哑的嗓音还带着一丝虚弱，坚定的语气诠释着他的执着。只是，谁都可以看得出，他那故作的镇定是多么微弱。
  他颤栗的拳头泄露了他的恐惧。
  
  房中除他之外，所有人都是见证那场葬礼的证人，他又如何反驳？
  
  “皇弟即是已经回了北漓，是否应该将心思放在战事上？”
  淳于毅是唯一一个安坐于位的，纵使他见到那具鲜红淋淋的尸体是无比的震惊，对这个害死她的兄弟却没有什么好感，“不管你信与不信，都是事实，作证完毕，请恕本王迁军回离城。”
  
  北漓如今不是他的江山，他这个亲王能在危急时刻守住左右两翼已是做足了本分，此刻，无需再为他淳于烈牺牲他的亲兵！
  
  “睿王暂且留步，一个时辰后，朕再去找你！”
  淳于烈转过身，伸手挥退淳于毅与他的四个部下，视线扫过程南与几个程家军打扮的琉璃宫部下，“程南，是你亲手点的火？”
  
  他的面容看似冷静，心中却是滚滚浪涛！
  一觉醒来，他便被告知，他的女人……死了！而他，却连葬礼都没有机会参加！而这群他所谓的忠诚部下，为了防止他去挖坟，竟用了火葬！
  
  扑通一声，七尺男儿跪倒在地。
  程南双目赤红，疲惫不堪，神色更是忧虑万千，皇上与宁妃的感情，东楚不信，西林不信，睿王不信，宁家人不信，他这个兄弟却深信不疑！
  
  “皇上，请节哀吧！鬼丫头……真的已经去了。”
  在尸体被带回北漓边境时，他也曾怀疑那具尸体不是那个与他拼酒谈天的鬼丫头。程南深深吸气，克制过激的情绪，“她浑身上下剑伤无数，致命的是左胸那个匕首所致的伤口，送到军中时，身体已经……重度腐烂。”
  
  碰地一声，地上一个杯子碎得无影。
  “重度腐烂你又是如何得知那是朕的鬼魅！重度腐烂你又如何认得出她来！程南！谁给你的胆子敢烧了那个证据！你可知道，那极有可能是轩辕烨的把戏！”
  
  他不会相信，那个小小的瓷罐中，装的是他的女人！活生生的龙儿怎会成了‘骨灰’？
  一定是轩辕烨那个卑鄙小人，他对龙儿的意图是如此显而易见，定然是他用了桃代李僵之计，将他的龙儿囚禁！
  
  “座主！”
  流殇三人同时跪倒，面面相视之后，仍由流殇开口，“流景所带的兄弟已经全军覆没，死在清风门手中，连他也是尸骨未存。属下三人带着兄弟赶到时，主人已然……断气，流雪诊断过主子当时的情况，致命伤的确是——主人自己下手的那一刀。当时座主被南枫太子击昏，而端祈瑞已经发出过求救信息，属下便带着座主和主人的遗体回了北漓。”
  
  流雪微微抬头，却不曾站起，语气惆怅地开了口。
  “属下何来的胆量敢欺瞒座主？属下赶到时，西林太子轩辕烨已受了重伤，根本没有能力在那种情况调换主人的……遗体。不过南枫太子庄御轻曾让属下带一句话，倘若座主醒来身子无恙，便抽空去一趟南枫。他是见证主人离世的唯一证人，说是主人有遗言交代过他。”
  
  这些年来，座主几时如此脆弱过？那个浑身带毒的女子，真的如此好吗？
  
  “皇上，这是宁妃娘娘身上的遗物。”
  程南不等淳于烈开口，已经站起身子，递上一个紫檀木挂件，一把匕首，一卷天蚕丝和一根鞭子，“睿王曾想取回这些东西，说是他当初送给宁妃娘娘的，既然人已不在，应当物归原主。臣以为，此事应当先禀报……”
  
  他的话还未说完，淳于烈已经一步上前将那个桃心挂件拽在手中！
  那个刻着他的名字的挂件，那个由她设计的独一无二的挂件……她怎么能就这般地离开？她不是说过，要同生共死吗？
  
  狠心的女人！无情的女人！她为何对自己如此之狠？一刀致命……她居然让自己一刀致命！他再次抓起那柄吹发可断的匕首，心痛得无以复加，嘴角却是不禁上扬，冷冷地笑出了声，笑出了泪。
  
  龙儿，你果真是死了吗？
  为何他无法相信？死了？‘死’这一个字，就能将她完全抹杀吗？不可能！他的龙儿，不是一介鬼魅吗？如何会死？如何能死？
  
  “皇上……”
  “座主……”
  身旁的声音，淳于烈却再也无法听见，他耳旁充斥的，都是那个女人嚣张霸道、狂妄刁钻的声音。
  
  他记得，将她从天牢中带出时，她倔强得不服输的眼神瞪着他，对他说，‘如果我现在有力气，依旧会揍你！’
  
  驿站之中，她制住他，又割伤自己的手臂，魅惑地撩拨他的情欲，狂妄得意地对他说，‘我会让你记住今晚！’
  
  ‘淳于烈，做我的男人没那么幸福！我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奉劝你最好别做梦，梦醒了徒伤悲的只会是你自己！’
  
  ‘淳于烈，我爱上你了，所以，你完蛋了。别说是后宫三千佳丽你不能碰了，就连其他女人你都不能多看一眼。就算我活不了多久，就算我死了，也会拉上你给我陪葬，因为我不希望我在地府里对着高桥思念你……’
  
  ‘你舍得杀我吗？’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反对你殉情，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做完你要做的事。’
  
  ‘记住了，惹了我就要承担我的一切，我对属于我的东西，占有欲一直很强！’
  
  ‘阿三，你真不听话，你不该跟过来。不过，我很高兴现在有你在我身边……’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谨记在心，而他此刻要面对的是，这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他那个对他霸道十足，占有心极强的龙儿，居然在危急时刻，选择了自尽？
  这叫他如何相信？
  
  “去传睿王过来，朕有旨意要宣！将凤尾鳞鞭和天蚕丝带去给他！程南，给朕备马，带着那个瓷罐，朕要去一趟南枫！”
   
遗言
  南枫国纤尘山的太子别院中，红枫绿楸相称而植，金草黄花点缀，色彩鲜艳，层次丰富，与那拱桥假山荷花池所映，好一派园中景致。
  而那设计之人却无心望上一眼。
  
  距离上次百宝会，已有两月，此时已然是深秋。
  若是说谁对那个女子的死有所怀疑，也是他所嫉妒。他是见证她死亡的唯一证人，看着她死在他的怀中，含笑而去，心底不再存有一丝希望。
  
  她是真的走了，因为他没有及时拦住她，让她参与了那个百宝会；因为他弃他们而去，没有与她站在统一战线，没有与她并肩作战；因为他没有诚恳地将实情相告，让她陷入这场危难。她的死，有他的大半原因。
  
  孤身立于那片梅树之前，庄御轻有些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