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度烧梦

47 第二十章(一)


我不知道宝瓶是怎么劝动随杨的,长久以来,我对他的印象停留在,一头冥顽不灵的犟驴这个阶段。这个世界上,果真存在一物降一物这回事。原以为,她是要来找我打听找工作的事的,可是没有,该是处理的极好的,不然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我一无是处了。宝贝她们离了我不打紧,宝瓶她,也不是非寻我不可。
    当然不是非寻你不可了,米桀已经出面找了间文化公司,啥都不会的小丫头片子现在从头学起在那当行政助理呢,做的有模有样的。总是一天挨三顿批,每天最后一个走,她也觉得日子比原来好过多了,有盼头了。
    接了个广告来拍,说真的,那个产品,别说自己喝,连身边的朋友喝,也是要劝诫的。总结一下,这个违心的世界。它能为我带来一笔六位数的收入,若按沙老师对外给出的出场费,赶几个场子(沙老师俨然成了我经纪人),加上老爸很久以前曾允诺的一笔款子,离我的法拉利是不远了。不熟悉我的朋友时不时地发来祝词恭贺我火了。内容无外乎‘今天看到关于你的帖子点击量过了多少多少’‘今天看到某女子医院的整容广告的封面是你,你可真够腕的,他们用的可一直是一线女星啊!’‘我看你的节目了,恩,不错,想不到当年其貌不扬的你上镜还是有女王范儿的,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的‘装’年代啊!’姑且不论人家是带着酸甜苦辣味儿的损我,夸我,倒是真说明我那影响力值得那破饮料公司花那么多钱砸在我1分10秒的广告上。
    封面照在我和米桀吵架的晚上拍完了,这公司软实力不怎么样,只能在夜间租到这间还算可以的摄影棚。我总觉得这公司眼光不怎么样,单凭他们找到我就可以推断出。自认为,简单的长相和‘阳光、健康’基本不搭边。所以说,他们,也不仅是他们,几乎全行业都只看重这个公众人物的出镜率、公众影响力,至于和产品的契合度,似乎可以缓一缓。有的选的话,香水广告是我的大爱,产品不怎么太多喜用。但所有产品中,集高端、魅惑、出彩、一线于一身的,就是香水广告了。可惜人家不选我,跟恋爱似的,有时候还是讲究双向选择的。
    在更衣室换衣服,沙老师在外间等我。他已经不是我名义上的经纪人那么简单了,而是实际上的,一分钟前,我在一纸合约上签上了我的大名。他喜得乐见地看着他到手的兼职。知道他不是爱钱的人,以他现在的薪资水平,够一个单身汉活的很潇洒了。当我问他,你还给多少人兼职做经济时,他那一句‘就你一个’小小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沙老师有意培养我为中国的Oprah Winfrey,(除去形象,我个人总以小人之心感官她的形象与菜市场卖包子的大娘有那么几分神似。)光在体育主播这条道路上混,是达不到我们俩发光发火的期许的,只有全能发展。
    柠檬色小背心,白色褶皱短裙,再柠檬色高邦帆布,这种在夏季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装扮俗落落地穿在我身上。不知道化妆师怎么想的,粉底厚的掉下来都能称斤卖了,头发精细地一丝不乱,这像是一个要去冲浪的女生该有的样子吗?此君的头衔还冠以‘国际知名化妆师’。老爸最偏爱八一制片厂的老片子,其原因之一就是,引用原话“现在的战争片,那些个年轻女演员,在战场上头发还一丝不乱的,脸上比90年代送煤气的都干净,哭半天就红了个眼圈,半滴眼泪水都没看到。”虚的有点过。
    “简啊,”我侧头看我的新经纪人,越看越欣喜。他示意一旁的女性工作人员把我的背心带子捋直了。“我平时也有工作,当然会尽力就着你的。不过,就刚才那情况,我要是个女的,就直接给弄平整了。你说,我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儿,肯定不能随你到更衣室,替你收腰带,拿丝袜什么的。”
    “不是吧你,这么快打退堂鼓了,咱可才签的约啊!”相处的越久,对他的畏敬越少,骤多的是淡然的友情。他可是简单‘我最喜爱的老师’排行榜的第二名。没办法,头把交椅很多年前就被米桀稳坐了。
    “不是,不是,那哪能啊!”他轻轻地否定,打消了我仅有的一点疑虑,“我的意思是,你还可以有个助理,最好是个女的,不用感谢我,公司同意的。”
    “啊!”尖叫一声,用力拥抱他,这个失婚的老男人,怎么能不感谢他呢?
    “以后我负责你的一切外交事宜,广告、外场活动,甚至接私活,她就如影随形地跟着你,简称小跟班。”他把一切事情都简单化,美好化,安排化。“你自己有人选推荐吗?那就免得岗前培训了,也不必担心你们合不来,磨合期都省了!”
    第一反应是随宝瓶,她需要一个薪水过得去的工作,而我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老觉得,随杨留她下来,不过是缓兵之计,等过段时间,也许等他毕业了,也许在某个时点,他就把她赶回家继续念书了。宝瓶留在我身边的话,一来有很多时间温书,我不打算给她安排很多工作,毕竟我自己也还是学生,该如何分配在校时间与工作时间,我心里有数。她若有不懂的地方,课本或是生活,偶尔指导一下也是做的到的。二来,免去了她小小年纪小小的心智疲于去应付各类办公室争斗。那个她做不来也不必做。再者,她目前那个行政助理怕是学不到什么东西,office办公软件罢了,关键在于,这金蝉脱壳,挖墙脚的事真不像我的风格。
    被迫穿着那套被选出来的大众衫在镁光灯下摆出冲浪的姿势。一会被嫌动作太僵,一会儿被嫌神态不够到位。被嫌是应该的,我根本没冲过浪,当然不了解什么动作、神情了。只能是摄影老师怎么说,我怎么做,一个不会顶嘴的孩子。
    在过了饭点两个钟头后,我们的拍摄任务第一阶段才告一段落,趟着换装补妆的间隙,给随杨去了个电话,他支支吾吾地没细给个答应,看来希望不大。
    那头办公室里,随杨战战兢兢地接了电话,黄婧媛的脸色原本就不好看了。晚餐不吃等着几个今年安插的心腹的报告,他这个小喽喽打死也不敢在董事长办公室接电话的,谁知黄婧媛看了他脸上的为难,竟许了他到外间接电话,说不下去的会议也散了,他也了解她的压力。上手时间不长,先前是外聘的职业经理人和家族的其他长辈掌权,她要真真切切地入主这里,不做点业绩出来,股东和业界、媒体都不会承认她的。
    黄某女点了支烟,面容因这几周的饮食不良而越发露骨了,“简单?她说什么了?”
    随杨不敢乱说,听简单说她们四个现在很不愉快,面都见不着了,多半是谁也不待见谁了。“哦,没什么,一些私事。”
    “我问你话呢。当然是私事,你们之间能有什么公事?”她神态自若,孔雀一样自我傲视的态度不变,她清楚随杨会在她的威慑下守不住口的。
    “我妹妹从老家出来了!”
    “我没兴趣,说重点。”刻薄的老板,连让人从头到尾叙述的机会都不给。
    “简单说她身边缺个女助理,问我妹妹愿不愿意。”
    “愿意。”苏贝是也。
    “当然愿意!”紧随其后的施布弥,也就她们俩,进办公室历来不预约、不敲门。硬闯是一种爱好。
    如果简单身边有了一个刻着黄氏烙印的小间谍,至此以后就不必担心会错过什么她的消息了。
    随杨无辜地看着三个如狼似虎的女人。难怪简单这么好的人都合不拢了,她们这时候的眼神称得上猛如山洪狠如豺豹。黄某女冷冷地开口,“打电话呀,难道还要我来动手拨你的电话。”嫌恶,对,每天她对着他最多的就是嫌恶。
    “不可以。”这个声音,是忤逆?“舍妹已经有工作了,是米老师推荐的,这不是摆明了挑拨他们俩吗?”更为重要的是,前几天米桀才找过自己谈话,再愚钝的人都听得出来,他在让自己,让自己的一切远离简单。这个敏感时期,把妹妹送到她身边,还要不要毕业了?
    “朋友啊,你想太多了。”苏贝自照顾屈病号大半个月来,母性关怀多的溢出来。“把你们黄董脖子上那颗老钻放你们家锅里煮化了,他俩还没分。”施小姐在一旁的沙发上低笑,这女人几天来闲的只知道看那些酸的牙都掉光了的言情小说,说话水平还真是境界般的提高。(饮食业景气的她撒手不管营业额也呼啦啦地往上冒,旅店业有它一半的光景,黄婧媛也不至于老拿脸色给随杨看了)这么说来,易大花那么多钱养那些个白胡子教授整个儿一百搭。
    “别说没给过你机会。”黄婧媛适时地来两句威胁,她总对他没有太多的耐心,在他身上,总有她看不见的奴性,好像他从来都是对她妥协的。
    随杨默默地含恨地出门打电话去了,便一去不复返了。这厢,简单极不情愿地换了件橙色的丝绸伪大牌,镜头只给到小腿的地方,裙摆再难看也无所谓了。我算不错的了,男模衬衫都是自带的。沙老师宽慰我,估摸是个老手,对场地、拍摄流程熟悉的很。他自然是知道人家的里料穿不得,哪像我,早知这般,从黄某女衣橱里挑件橙色的不就完了。犯错误了,我不该主动去挂念起那三个叛徒的。
    男模温柔地在我身后搂我的腰,我则帝王般享受地端起主办方给的这杯果汁,凑到嘴边。天地良心,我心里想的是,苏黎世的酒店里,我和米桀,在被夏风吹拂的柔情下,喝几口小酒。
    米桀?为什么眼前真的有米桀。完蛋了,不是幻觉,他真的出现在摄影棚了。昨天告诉他出外景,他应该想不到是和混血男模搂搂抱抱着出外景。
    “很好!”这边喊停了。我急急忙忙跑向米桀,犯罪分子向警方老实交代,“你来了!”心底恐怕在说,‘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恩!”
    “我在拍广告。”手足无措,舌尖打架,做了亏心事的典型性表现。
    “我看得出来。”生气的很明显,他越来越不会掩饰自己了。不是不会,是不愿意在简单面前掩藏什么。“不记得你爱喝果汁啊,尤其是这个牌子。”他指指偌大的广告标语。
    “简姐,第二场了,快点!”年纪小却被叫姐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每当我对这个称谓有意见时,称呼我那个人立马解释说是那是尊称,久而久之,他们几乎统一口径都这么叫,都这么解释。
    “米桀,等我,拜托,请你一定等我收工了。”特害怕他拂袖而去,自私极了,我生他气时,动不动摔门而去,却央求着他生我气时要等我。
    天知道那帮人怎么想的。这一场,我一面瘫和那混血酷哥俩人眼露凶光,恨不能早点结束,听那边的头说出来的效果还出奇的好。这果汁要么给面瘫、精神萎靡的人喝的,要么喝了之后面瘫、精神萎靡。
    谢天谢地,他还在,在片场等我,不是车上。
    赶时间赶得换衣服出来都是衣衫不整的,出来又得被沙师傅教育,门口的我的两个最喜欢的老师有一句没一搭的交谈。米桀在,沙老师不好造次,这回没数落我。
    临走前,那俩男人还英雄惜英雄地点头致意、道别。
    回到车里,他冷冻我,不说话,不问话,不斥责,只把高速当纽伯格林赛道来开。从最初的惴惴不安、惊恐,到坦然,这中间,我放任他不要命的速度开了二十分钟,绕过这座城市的一个小卫星城。
    “你不怕吗?”是指速度?还是你的脸色?
    “不怕,”
    “NO,you’re lying 。”
    “是,我怕,可我不怕和你一起死。”
    听到这话,他猛地停下车。我得谢谢他有辆性能不错的车,不然依着这样的刹车,我能从座位上被弹出去。“简单,我不明白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你就那么坚定我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你,包容你!”
    这次谈话,深度了,“我不自信,是铤而走险。”
    “我想要一辆车,不是小排量,不是代步车,是Ferrari。”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你太了解我了,我不会想要你给我买的。Ferrari就像是我的梦想,一直闪耀在我头顶。而且我已经下单了,不出一个月,就可以运来。”
    “很好,又一件我被知道的事。”想要新账旧账一起算吗?
    “为此我要负担的是从现在起到未来半年内超强的工作量。”
    “自讨苦吃,怨不了别人。”幸灾乐祸,不由人的口吻。“你应该知道,我不反对你工作,如果那是你喜欢做的事。可我不喜欢你身上出现商业味,我大嫂原来是个演员,周身的娱乐味,嫁给哥哥后息影了,可我素来不喜欢她,那个圈子的人,太浮夸了,我希望你…….”
    “不会的,我不是演员,我不属于娱乐圈。”谁也不清楚如何泾渭分明地界定娱乐圈,出镜率算是的话,我半只脚踏进去了。
    “第二件事,随宝瓶。你挖她去你身边了?”他竟知道随杨妹妹的名字,知晓她留在这个城市,知晓她找到了工作,知晓我欲挖她墙角,而且在这儿短的时间内,我的身边隐患着过于强大的叛徒。
    “是!”
    “我以为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太接近随杨和他身边的任何一切。”够坦诚,也是阴森,他做好准备让我直面他的阴暗面了。
    是做错事在先,还是想快刀斩乱麻,快点解决随卓问题,那天我低头了。“我承诺和他妹妹只是工作上的往来,纵使结交个朋友,也不会过多和朋友的哥哥接触。”卑微的誓词,犹如葬礼上的吊唁。“可他日,我若和卓佑蓝有个争锋相对的,不指望你偏颇我,请你不要插手。”有一个很强烈的预感告诉我,我会和那个看起来称不上对手的女人站在很绝缘的对立面。
    “第三件事。”他转身到后座拿了个文件夹。用天气预报形容他的面部表情的话,绝对是雷电交加、大雪冉冉,冰雹漫天,世人没见过的那般恶劣的天气。对的,正常人上哪儿见去。
    毫不客气地把文件夹甩到我身上,他对我的怜惜一一用完了。第一张A4纸,期中考试成绩,第二张,大学入学后的成绩走势,不出意外的,华丽丽的直线下降走势图。第三张,到课率,惨淡经营。第四张,大学荣誉证书与高中荣誉证书对比图。第五张…….
    “挺花心思的,可我不想解释。”在这点上,我们永没共同点,也无捷径可走。
    “现在,不是米桀在和你说话,是你的米老师,你们学校的政教主任在同你说话。”掰过我的脸,握着我的下巴,“看着我。”
    我不想看,这个灵魂被掏空了的米桀,和我最初相遇的那个人呢?被恶魔捉了去,现在这个,是恶魔值了皮的米桀。
    “我要听你说,到课率会上去的,成绩会上去的,你还是天之骄子。如果连学校的事都做不好,还谈什么理想、抱负,梦想,不要忘了你做学生的本分。”
    “我不要!”他微微侧过脸,不再吃人一样地注视着我,“我说我不要,我不喜欢念书,大学以前,都是在为上大学而争取,为父母、为家族博荣誉。现在不同了,我不要再过那种生活了,科科过90的高分没有意义了。”
    “你总说要我别把你当小孩一样看着,知不知道你的这句话听着多没担当。简单,你就是一个小孩,这个世界上,多少人在做不喜欢的事,你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我曾向你母亲允诺,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变的消极、低迷、不务正业和不快乐,现在是我实践诺言的时刻。”见我哭丧着脸不说话,他继续道,“替你补选了两门选修课,你超然脱俗地大胆到学分都不要了!”
    无视于我的反对,我说的不要,他擅自替我做了决定。那个宠溺我、包庇我的米桀成为过去式了。剩下的日子,将由严苛、不苟言笑的米老师陪伴。早该知道他是有能力制住我的,轻而易举。
    “可是米老师,这次是你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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