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沉吟

19 去哪里找,像你这么好


关琴带着哭腔,瓮声瓮气地问程可航:“我只能离开了,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她被调到了嘉市记者站,离开不离开报社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他不会再让她等了,是不是?
    这几天他对她不闻不问,还要把她调走,她以为那就是不要她了,她以为这就是他的答复了。
    程可航老大不忍,情不自禁地将她扣在心口上:“没这回事,这只是特殊情况下的人事调动。”
    怀里刚才还抽抽噎噎的人一秒钟收声,然后将脸慢慢埋进程可航敞开的外套里。程可航有点担心,想看看她怎么了,关琴却使劲往他怀里钻,然后,他感觉毛衣胸口那块儿被浸湿了。
    程可航现在才了解一件事,关琴看起来很怂很懦弱,但是她很少用哭来表达柔弱,甚至不愿意在人前流泪。他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
    一时间,两个人心湖漾漾澄澄。
    越发清晰起来的情愫,有些话就要呼之欲出。
    程可航却还是没说。
    路人来来往往,看着男神抱着一个小女孩站那儿哄了半个小时,眼神里透露的讯息用汉语翻译过来就是: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败人品!
    知道师父还是那个师父,关琴放下了悬着的心,并且顺杆往上爬,想管刘尚文的事。
    正是下班高峰的时候,路上堵的水泄不通,程可航熄了火,做好准备长时间耗在二环了。
    关琴看了看程可航,说:“师父,别把刘老师调走行不行?”
    在小饭馆才听完顾培涛絮絮叨叨的,程可航可不愿意再听关琴碎碎念。
    程可航语气很坚决:“这事已经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况且谁来说情都行,就是轮不到你。”
    关琴本来仰着头眯着眼看着程可航,听到这话把头低下去,毛茸茸的一头卷发也耷拉下去,说:“可是刘老师家里情况已经很糟了,他要是没工作会很惨的。”
    是负疚感让关琴又开始做那个梦的,自己无能为力,对同样无力的人只能冷眼旁观,她身处这种状况感觉很糟糕。
    关琴咬着下唇,说:“要不你把刘老师调到嘉市记者站,把我开除了?”
    外头光线慢慢暗下来,车里没开灯,有一种暧昧不清的色调,程可航在这样的气氛里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关琴眼里透露出某种类似勇气的东西。
    真是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呀,以为自己受些委屈就能天下太平。程可航语气放柔和了些:“这件事虽然因你而起,但开除刘记者并不单是因为这件事。”
    刘尚文的事情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现在开除他,总比某天以身败名裂来结束他的记者生涯来得好。
    “顾培涛会妥善安排他往后的生计问题。”程可航虽然不愿意多谈刘尚文,但还是怕小姑娘瞎担心。
    “他是好人,是报社里唯一一个肯教我的老师……”
    “关琴,你要学会把人情和工作分开,对你好又怎么了,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程可航心里还有股无名火没处发,不知道对谁发,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发。要不是刘尚文,关琴起码能安心地做她的小记者。现在,她职业生涯留下了这么一笔污点,对以后的发展肯定不利。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谈什么好人坏人。
    “师父,你对我这么好,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程可航默然了一阵,咕哝着:“哪里对你好了。”
    关琴太好打发了,哄几声,匮乏的安全感稍微有了保障,她心情值就直线上升。程可航将她送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喜笑颜开地以主人的姿态忙前忙后地招待程可航。可是,她家里实在惨不忍睹,一室一厅单间公寓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看来是想卷铺盖回嘉市的。
    程可航抬着大长腿找空地儿下脚,关琴赶紧从箱子中间分出一条小道来,然后去给她师父倒水去。关琴这个小窝除了傅真有时候会来视察一下,还有廖言珍那次来访,根本没人会来,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
    程可航端着关琴给他泡的玫瑰茶,嘴角抽搐了一下,将被子塞回她手里,说:“去给我倒杯白开水。”
    关琴屁颠屁颠去换白开水,程可航将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卷起了袖子,开始整理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打开一个装书的箱子,里面横七竖八摆着很多书,程可航随手翻了翻,除了一些新闻学专业书,还有几本没拆封的言情小说,箱子地下还有两个文件夹。关琴倒好水回来,见程可航在帮她整理书,就端着杯子蹲在程可航身边。
    程可航翻开一个文件夹,竟然全是他的剪报,有些还是他初入行时写的报道,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
    “师父,喝水。”关琴将水杯递给程可航,自己拿起那个文件夹,仔细地翻看着。
    程可航喝了两口水,把被子放在桌上,有些得瑟地问:“那些稿子都好好看了么?”
    “没…没看。”她来来回回只盯着“记者程可航”五个字来看,好像那些报道都没这五个字精彩来着。
    程可航将文件夹从她手里抽出来,就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说:“费这么多时间做剪报,就好好看,好好学,只会装怂有什么用!”
    关琴双手合放在身前,眼神飘来飘去:“师父,要不我就不做记者了,反正我也做不好……”
    到了嘉市,没有你在身边帮着,我就更做不好了。
    程可航将书本整理好,用透明胶带封好箱口,说:“这么点事就把你吓到了?”
    “师父,我闯这么大祸,你为什么不骂我?”
    他倒是想骂来着,一开始是没时间,后来人事调令出来后,又怕她受不住双重打击,而刚才在路上,她哭得梨花带雨的,程可航哪还舍得骂她。
    程可航手里做着活儿,耐心地问她:“这次的事你觉得自己冤吗?”
    关琴低声说:“不冤。”
    “不冤是不冤,但你心里肯定想,你不过是帮刘记者整理一篇稿子而已,怎么就被处分了呢?”程可航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做咱们这行,不要抱怨这种破事儿怎么就砸自己身上了,这种事遇上越多才越好,逼得你不得不琢磨,什么不该写,什么该写,又该怎么写。我们在空白文档里敲出的那些字,不仅要对当事人负责,要对读者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明白么?”
    身为点头会终身会员,关琴头点的更拨浪鼓似的。
    程可航不满意她这样敷衍的反应,说:“关琴,我收你为徒的时候,是不是说过别让我太掉价?如果你现在就放弃的话,我会很失望的。”
    程可航这样温和的循循善诱,关琴心里是愧疚叠着愧疚,不敢再提放弃的话,手指在地上画圈圈,说:“可是,回到嘉市…就我一个人了…一个人…我要是还做不好呢?我要是还犯错怎么办?”
    程可航放下手里的事,伸手将她的脸扳正,面对自己:“关琴,其实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是吧。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把胆子放大一点,明白吗?”
    他说的郑而重之,关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点点头。这次程可航相信关琴是听进去了。关琴的确很听话,将这句话深深地记在在了心上。之后,在很多个惊惶无措的时刻,都把这句话拿出来鼓励自己。甚至在那最艰难的两年里,她依靠着这句话,在极端的黑暗里虚张声势地坚持了下来。
    程可航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将关琴要打包邮寄的东西收拾好,关琴喊饿,程可航要带她出去吃饭,一开门却发现傅真站在门口。
    关琴脸上甜腻的笑容在见到傅真的一瞬间就收了起来,她慢慢退到程可航身后,拽着程可航的衣角。
    傅真越是看到她这样,就越气不打一处来,直直地走到客厅里坐下来,将手提包放在桌上,翘起了二郎腿,说:“你给我过来。”
    面对傅真,特别是犯了错还要面对傅真,关琴永远也不能将程可航教她的“胆子放大一点”领会贯彻。
    程可航关好门,牵着关琴走到客厅,让她坐下,自己也搬了个椅子坐在关琴身边。
    傅真见程可航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也不在意,直接对关琴说:“有本事捅这么大篓子,没胆子跟我说?要不是曹严吾告诉我,你打算瞒我瞒到这么时候?”
    她刚刚已经在曹严吾那边闹一场了,非让曹严吾将关琴留在宁城,曹严吾说将关琴调到嘉市是程可航的主意,傅真便不闹了,没等曹严吾将功折罪,就跑到关琴这边来了。
    “对不起。”
    关琴对傅真只有这三个字,傅真帮她找到这个工作,把她留在身边,好时时有个照应。可是,她还是辜负了傅老师的一片心。
    “对不起,就会说对不起,能不能在犯错之前多用用脑子。”傅真伸出手来要戳关琴脑袋。
    程可航不动声色地将关琴朝自己身边拉了一下,对傅真说:“傅老师,您不用这么生气,她还小,会犯错是理所当然的事,慢慢教就是了。”
    傅真坐直了身子,笑:“也是,这丫头现在可不止我一个老师,还有程主编这个师父。”
    “我作为她师父也有失职部分,以后会多看着她点儿。”
    傅真要的也不过就是这句话,看这形势,程可航不仅不会迁怒关琴,还对关琴更上心了。程可航将关琴调回嘉市,是有他的打算吧,那就没问题了,他可要比曹严吾管用多了……
    女王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傅真将心放到了肚子里,便说要回学校去。临走的时候,还是在关琴头上戳了几下泄气,关琴不敢叫唤疼。程可航将傅真送出去,回来看见她以头蹭墙,觉得好笑,用手替她揉着,问:“疼吧,长记性了吧。”
    关琴摇摇头,捂着肚子,说:“不疼。傅老师为什么让你送她?她跟你说了什么啊?”刚刚傅真让她在家待着,让程可航送她下楼,是应该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跟程可航说吧。
    程可航浅浅笑着,答非所问:“饿了吧,走,吃饭去。”
    在关琴家附近的一条美食街上,一个身材欣长的男人紧紧跟在一个女孩身后,穿行在热热闹闹的小摊之间,摊位上,食物的热气缭绕在白炽灯灯光周围,映照在小姑娘脸上一向柔和的脸上,将她的笑映照得更为温暖。她总是将刚买的小吃先递给身边的男人,那个内心孤寂了很久的男人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滋味,并因此感到了久违的轻松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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