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沉吟

嘉市《宁城今报》的记者站办公室里，关琴还是选择坐在了西南角的那个位置，没事的时候就将手机捧在手里，一眼不眨地盯着屏幕。关琴不太会主动给人打电话，除了工作需要之外，她经常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通讯工具。但程可航在第二次为了找她满城乱转之后，对她进行了严肃的教育批评。回到嘉市之后，关琴就每天抱着手机，生怕漏掉程可航的一次电话。
    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想念真是件甜蜜到怅惘的事情啊，关琴每天掐着时间给程可航发送早安的信息，然后百无聊赖地打发着白天剩下的时光，再等着晚上程可航打电话过来，花一两个小时煲电话粥。
    程可航为了收拾某人留下的烂摊子，只好将这年的重点计划提前推出，在日理万机中，抽出晚上那两个小时跟关琴扯闲篇。关琴正式上岗后，电话总以程可航远程指导她新闻采写告终。挂掉电话后，程可航总会憋闷一阵子，然后为了能将他的小徒弟接回来亲自指导，某人夜以继日的工作。
    这天下午写完稿子，关琴在自己西南角的座位上，看着手机里锁屏上程可航的照片，程可航的电话打进来。关琴喜上眉梢，接起电话就问：“师…你怎么现在打电话过来了？”
    程可航不准关琴叫他师父，关琴连“可航”两个字也叫不出来，更别提一般情侣之间的爱称了，为了给程可航找到合适的称呼，最近也有些苦恼。
    “走到窗边来。”程可航在电话那头对她说。
    关琴依言拿着电话走到西南角的窗边，当时夕阳西斜，漫天晚霞，程向东站在楼下，抬着头对着她微笑，那笑容简直晃瞎了关琴的钛合金眼……
    公交车上人挤人，程可航大高个儿，连站着都不方便，只能站在车门的台阶上才能直起腰。关琴本来一手牵着程可航，一手扶着扶手，程可航见她被公交车晃得东倒西歪的，自己背靠着车门，伸手将她拥在怀里。
    某人心里很愧疚：“你在家里等我多好，不用来接我下班的。”
    程可航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她这样惦记。程可航将一个星期的工作量在三天内解决了，困倦得开不了车，飞到这里来接关琴下班，现在已经到了行眠立盹的地步了。怀里的关琴软软绵绵的，他将自己的头靠在关琴肩上，闭上眼睛，低着声音，问她：“你真这么想么？嗯？”
    这句问话不啻于最好听的情话。
    程可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那声“嗯？”更是无意识的慵懒性感至极。关琴圈住他的腰，将他抱得更紧，轻轻摇摇头：“谢谢你来接我下班。”
    关琴总是一个人的，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去外地读书，一个人上班下班。在程可航还只是她的上司的时候，他第一次送她回家，那次她坐在他旁边，脑子里不再胡思乱想。现在，程可航接她下班，陪着她挤公交车，她心里好像有了着落似的。
    这两个人又在公开场合败人品，旁边站着的两个学生妹捂着嘴偷笑，又不时拿眼睛瞄这两个人，羡慕而憧憬。
    我们在少不经事的花样年纪里，一定幻想过被一个高大英俊温和体贴的男人用心呵护，后来我们身边那个人总是另一个模样，但被用心呵护的幸福感，绝对不会少于此时关琴所感受到的。将来，这两个女孩子也一定能让别人羡慕和憧憬着。
    正式工作后，关琴并没有和成氏夫妻住在一处，而是在成赫名下的另一套房子住了下来。
    关琴给程可航的说辞是：“这里离报社近，上下班方便。”
    程可航没有多问。
    发生那么大事，还以为将她调到嘉市是最好的选择，起码在自己长大的地方不至于太过失落。然而，关琴和成氏夫妻之间的隔阂比程可航想象的严重，关琴“回家”只会让这三人更尴尬。
    一到家，关琴就将程可航推到房间睡觉去，程可航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远道而来的男朋友睡得无知无觉，关琴照着菜谱做好了两菜一汤，最后还是倒进了垃圾桶，重新叫了外卖。
    外卖都快凉了，手里那本菜谱的图片也看腻了，关琴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关琴的床很软和，程可航这次又像上次一样睡迷糊了。关琴悉悉索索地在他身边动来动去，他明明有意识却睁不开眼睛，只想继续睡下去。
    程可航右手搭在额头上，呼吸沉沉的，关琴不忍心叫醒他，替他掖了一下被子，然后抱着书桌上的笔记本，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程可航翻了个身又陷入沉睡状态。
    一个半小时后，关琴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进了卧室，扭开了床头灯，轻轻地拉着程可航线衫的袖口，小声地说：“起来了，起床了，我知道要叫你什么了。”
    程可航不想管她，可她就是小心翼翼却又故意闹腾他。程大少爷难得有起床气，反握住关琴的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问：“想起叫我什么了？”
    关琴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愣，却也只是一两秒的事情，听他问话，立马答到：“辛巴，我叫你辛巴吧。”
    小姑娘眼里充满了笑意，床头灯倒映在她眼里，闪闪亮亮的，纯真而迷人。
    程可航低头吻在她左眼上，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然后在她唇上流连时，某人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咕”叫着。
    程可航停止了动作，单手撑在她上方看着她。关琴脸皮多薄啊，脸红到耳根，见程可航要笑不笑地盯着她看，她伸手捂住程可航的眼睛，程可航将她的手拿下来，然后头埋在她左侧肩膀处，闷闷地笑着，关琴肚子又叫了两声，程可航终于憋不住了，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被关琴拖着到客厅的时候，程可航就笑不出来了。饭桌上，笔记本的视频播放器里定格在《狮子王》辛巴和丁满彭彭玩闹的画面。
    程可航卷起袖子去厨房热，对跟在身后的关琴说：“我不要叫辛巴。”
    “为什么啊？”
    谁要跟一个动画片里的小狮子同名啊！谁要那么卖萌的一个称呼啊！
    “就是不要。”
    “辛巴多好的……”
    那可是荣耀之地的王者，永远以耀眼的姿态守护着身边的所有人，像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那样，温暖而充满安全感。
    还以为找到你也只能仰望你，但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实实在在的。
    吃完饭，关琴就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程可航收拾好碗筷后，拿着她的笔记本准备加班，发现她的电脑桌面也是自己的照片。
    电脑桌面，手机锁屏，全都是程可航的照片，家里无线密码也是“程可航”三个字的拼音，程可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傻丫头。”
    他带着电脑往卧室走，路过客厅的时候，悠悠地问她：“电视购物好看么？”
    某个购物台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土豪版手机广告，镶钻镶金待机三天。关琴干笑，拿起遥控器调台。
    程可航有意逗她：“不睡觉？”
    “哈？哦……嗯，你先睡吧，我还要追两集电视剧，那个.…你先休息吧。”关琴支支吾吾的。
    “明天还要上班，别太晚睡。”程可航叮嘱了两句，大摇大摆地走进关琴的卧室里。
    说什么追剧！
    程可航做好了事情，出来找关琴的时候，某人已经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程可航关了电视，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卧室里去。
    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关琴转醒，一咕噜坐了起来，说：“我睡沙发吧。”
    “困成这样还逞什么强，放心睡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吓着她了，程可航心里是有些痒，却还是照顾她的情绪。
    看着程可航拿着枕头被单往外走，关琴溜下床，将他手里的枕头抱在自己怀里，眼巴巴地说：“你就睡这儿吧。”
    ……
    关琴洗漱好了又怂了，在卧室里瞎晃荡，见程可航躺在床上没动静，悄悄地躺在了床沿边上，背对着他，用两根手指捏着被角给自己盖上。程可航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给她裹好被子，说：“冻死你算了。”
    果然暖男怀里很暖和啊。
    暖男下午补眠补得实在好，关琴心里有些紧张，两人都是睡不着。反正睡不着，程可航想跟她谈谈，有些事还是要问问她的意愿。
    “关琴，你在这里工作开心吗？”
    “这里工作压力小，每天除了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之外，交通事故的稿子算是大稿子了，我做的挺顺手的。”
    “想回宁城吗？”
    你还想不想回到那个工作压力大，并且有风险的记者岗位去？如果不想回去的话，把你留在这一方安宁的地方，是不是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想我回去，是吧？傅老师也希望我回宁城。”
    “我是问你自己。”
    关琴没有说话，慢腾腾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头枕在程可航的胳膊上，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这里会让成爸爸很为难。”
    程可航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成爸爸收养我之前，他们的亲身女儿去世了，听说那是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女孩，李妈妈得多难过啊。可是，成爸爸看我可怜，就在那时候把我接回家了。”
    关琴这个节点出现在成家里，注定了李润之没办法将这个女孩当做自己真正的女儿。成赫爱妻心切，在妻子面前从尽量不会透露出对关琴的疼爱。李润之心知肚明，只是越来越沉默。
    所以，她还是离开这里的好吧。
    关琴小心斟酌字眼，讲述自己与养父母之间尴尬的关系，程可航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个小姑娘完全能体谅别人的难处。能体谅别人的人，心中即使有伤，在别人安慰她之前，她早就自愈了，所以他也不需安慰她。
    程可航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再等一段时间，我带你回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