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上人衣来

  “大姑娘长大了，心思多了。”吴姨娘只淡淡一句，若是放在从前，只消吴姨娘站在大姑娘面前，便是一句话不说也能惹得大姑娘横眉瞪眼，惹得二爷不快。如今的大姑娘越发与当年莽莽撞撞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吴姨娘可是忘了，从前只要我对姨娘半分不敬，爹爹便会罚我抄书，罚跪，甚者打戒尺，纷儿如今对姨娘当初的礼仪教诲，心里万分感激。”冷冷的字眼一字一字的从嘴巴里挤出来，跟着挤出来的也有恨意。
  吴姨娘面上也不着急，心里却咬牙切齿，你个黄毛小丫头，跟在大夫人身边便以为有了靠山，哼哼！大夫人把你当棋子罢了，你还以为在她心里你与二姑娘能并肩呢！
  “今儿舅母来了，我听说兮儿很是喜欢与大姑娘黏在一块，正巧四姑娘也很喜兮儿的伶俐，刚刚还约好明儿一起去玩耍，兮儿姑娘与四姑娘年纪相当，正是爱玩的时候，本来我也该跟着伺候兮儿姑娘与四姑娘，不巧明个大夫人要宴请舅母，舅母离京多时了，少不得得让奴婢去帮衬一把，若是大姑娘明个得闲，且看看妹妹们一二罢。”
  大姑娘闻言，淡淡的笑了，吴姨娘啊吴姨娘，你是老了呢，还是我从前太看得起你了，这番话无非是支开自己，防着自己，也好让二姑娘没得人提点，不过舅母从来就没看的上一个姨娘，舅母娘家不凡，若是要相姑娘，也该是个嫡出的才是，不是我也会是二姑娘，究竟是个妾，连这点儿都想不明白，心比天高。
  “大姑娘，你为何应承了吴姨娘，本来明天指望着能在众位夫人面前露露脸，大姑娘你年后可就及笄了啊！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王嬷嬷，放心，今儿桌席上，舅母从头到尾只与四妹妹谈笑过，何曾搭理吴姨娘。”坐在妆台前卸头钗的大姑娘，年纪已经15岁了，明年便是16岁，到了说亲的年纪，越是在此时，越是要行规倒矩，不能有何差错，也因为她是大姑娘，背的还有底下几位妹妹的名誉，更是不能够生出什么谣言，可惜，生母不在，无人替她谋划，大夫人面上和气罢了，何曾真正替她想过，而后有个虎视眈眈的吴姨娘，正所谓，前有狼后有虎，亲事这件事上，能说个好人家，普普通通倒罢了，过得好不说，过得不好，自己总亏是出身陆府的大姑娘。这么一想，心便放宽了，抛开了扭捏的神色，郑重的对王嬷嬷道：“嬷嬷，你向来知晓我的，绝不是当年顶撞姨娘，频频惹父亲不快的女儿了，吴姨娘与四姑娘根本入不了舅母眼，何不看她们作秀，在此，今晚我已经惹了大夫人不快了，明个又何必再去惹大夫人的眼，大夫人心里此时最重视的便是二姑娘与舅母了，我便是没这个心，如此一来也要惹大夫人的嫌，将来,将来我还得仰仗大夫人…大夫人为我说亲…”
  王嬷嬷收住了口，惋惜的看着大姑娘，好好地一个陆府大姑娘，本该是身份尊贵，过着无忧无虑一般的日子，如今却要仰人鼻息，看大夫人的脸色做事，何苦至此呢？
  第二天，众人到大夫人房中立规矩后，大姑娘借着带妹妹去花园玩耍的口，牵着兮儿便走了，连带四姑娘也在舅母面前撒娇道：“大姐姐要带兮儿妹妹去玩耍，可不能少了我呀，只是今儿舅母与大夫人有事要忙，我在舅母身边也帮衬不了什么，舅母就见谅一二罢。”说着笑嘻嘻的拽着舅母的手，逗得舅母乐呵呵的直点头。惹得大夫人身旁的二姑娘频频白眼。
  众人用过早饭后，便各自回房，打发了陈姨娘与吴姨娘，舅母一改平常面色，垮下脸道：“明知道我最恨那个小狐狸精了，昨儿今儿都在我身边晃悠，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她是二房的姨娘，作甚要天天到你大房里立规矩？”
  大夫人一听，挑起眉道：“你心里不快活，我天天见到她就快活了？那是昨个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得老太爷高兴，今个怕人手不够，特特伺候我来。”说着环顾四周，大小嬷嬷丫鬟们个个捂着嘴笑，此时能站在房内伺候的便都是大夫人与舅母的心腹，倒也不怕话糙了点。
☆、第七章
  “自从三房那件事出来，二爷便到我跟前来求我，打着“正室无立规矩便由长嫂代替”的借口，老太爷也允了，你让我怎么办，拒绝罢，打了老太爷的脸，再给我扣上个不娴淑，忤逆长辈的罪名，接受罢，这么个不省事的人天天在我眼前，又不是自己的妾侍，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抓住小辫子好好罚一罚，偏偏她又是个有心眼的，这要抓住错处比登天还难，好在三房那件事…”
  舅母闻言也只得开解：“你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她又不是你房里的姨娘，把她自己的夫人气死了还能把你气坏了，她是那门路来的妖精，门道这么深不成？”
  大夫人破涕而笑。
  “话又说回来了，怎么不见老三媳妇呢？这么多年不见，不知老三…”
  “哦，前几日在别院还使人传话要回来呢，谁知道你来的前一天，优儿着了凉，便说不回来了。”大夫人淡淡的解释道。
  舅母见大夫人脸上淡淡的，便知道不想多提，说来奇怪，自己与这位大夫人未出闺阁前便是手帕交，后来兜兜转转，竟然有缘又撞在一起，自己成了填房，她又是夫人，一起嫁进陆家，只不过是自己是陆家旁支而已。如今时隔多年，两人依旧是深交好友，她的脾气，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此次前来，一是受我娘家嫂子托付，给我嫂子家的小侄子挑个相貌姣好的，二来嘛，我嫂子家虽不是什么百年门第，也是出了两榜进士，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了，至此我跟我嫂子说也蒙挑三拣四的，咱家的姑娘知根知底，大姑娘二姑娘都在大夫人身边教导，都是知书达理顶顶好的，我那小侄子旭哥儿如今考上秀才了，我亲家老爷是想着让他多读两年再去参加会考，如此婚期也不能耽误，这才找上我来，这第三件事嘛，也是我自个的私事，我想把兮儿的名字报到宗嗣里，归到自己的名下。”
  “甚么！！！”大夫人一听此话“嚯”的站起身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舅母：“舅…舅母，你这是要…”
  舅母看了一眼大夫人，自顾自的说：“那姑娘你也看了，虽然长相小家子气了点，但是心热络，讨人喜爱，又不烦人，陈姨娘又是个老实的，我想着与其跟着姨娘，还不如到我名下，好好照料，虽是庶出，可放在正室身边养着，将来出嫁也有个好听的。”
  大夫人起先正想反驳舅母，好好给她分析这各中道理，这姨娘虽然是姨娘，多少年来，正室与妾室本就是水深火热，哪一个刚刚进门不是看着老实忠厚，再过两年，肚子里有，便有了指望，一有指望，就要为指望谋划几分，争来争去，不都是为了儿女吗。
  舅母见大夫人张开了嘴，便知道她的心意，遂道：“你也莫劝我，咱两手帕情义，你也知想当年我生母是个无能的，讨不着父亲宠爱，便以日洗面，哭哭啼啼，我父亲一见更是不愿到她房中去，这些年来统统随了那位姨娘的心意，幸好我哥哥是个争气的，为了我母亲拼死读书，后来考上秀才，我母亲才受了重视，即便如此，母亲也不晓得谋划，好好伺候父亲，反而埋怨父亲，如此一来父亲便对母亲不冷不热，母亲一气之下带着我去了乡下与老太太同住，更是随了那姨娘的心！当年，那个贱女人竟敢窜捻我父亲把我嫁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去当填房！想想真是可气，我母亲是个没用的，只知道让我忍忍，好在，我哥哥护着我，老太太也替我着想，不然如今我便是死在外边了也没人得知。”
  大夫人闻言也只好同叹了口气，当年这位手帕交在闺阁中也是出了名的，谁知命不好，偏偏摊上个不争气的老娘，还有个手段厉害的姨娘。
  “我膝下只有一子，将来儿子娶了媳妇，一家四口的，也不孤零了，如今有个惹人喜爱的小女儿，与其放在姨娘身边学坏，还不如自己亲自教导。”舅母润了口嗓子。
  “你说的我都懂，只是我没有你这样的心胸而已。”自己若是要把庶女归到自己名下，少不得得殴上一两口气。
  “归根到底我没有女儿罢了，若是有我也不这么做了，这些年我一直琢磨透了，若是好好对她女儿，把女儿与自己牵连在一起，她就是想出什么猫腻也得好好想一想。”
  大夫人赞赏的看了一眼舅母：“竟没想到你是个人精儿。”
  “话又说回来了，如今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这个大姑娘…四姑娘…”
  “小丫头心思罢了。”大夫人没好气的接了句，想想昨晚大姑娘的举动让她措手不及，没由的来的可气。
  “我倒瞧着大姑娘心不在这。”舅母说着朝一个小丫鬟挥了挥手，丫鬟示意转身出去，舅母就这样敲着桌子，也不答话，不一会儿，小丫鬟回来了，手里托着一个包袱递上来了，舅母接过包袱，打开后，示意大夫人一看，原来是几双鞋垫，针线紧密（每次都是这个形容词），垫脚地方又比平常厚了一些，想是为了舒服，仔细一看，这鞋垫似乎比平常鞋垫大了些，莫非…再翻开鞋垫底层一看，用墨色的线绣着两个小小的“瑞明”。
  那是大姑娘口中趄哥哥，舅母的长子陆趄的表字。
  大夫人抬头与舅母眼神一对，讪讪的说：“姑娘大了，心思我也抓不准了。”
  舅母瞧着大夫人浮想联翩的模样，没由得好气：“你胡思乱想什么，趄儿与你家老爷们可算是平辈的，是大姑娘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