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上人衣来

  这信不是丫鬟们，便是主子们的，内院所有的女眷们如今多多少少也听到些风波，不过版本是，礼嬷嬷无意中发现一张信纸，怀疑是内院有女眷与外头男子私相授受，至于信纸内容，是男是女，并未说情。
  “姨娘，你说大夫人这般大张旗鼓的查，莫非是想…”房中，四姑娘正与吴姨娘说话。
  “莫多想，若是想嫁祸，也不该病急乱投医似地，你如今才多大，比三房五姑娘大两岁，就懂得私相授受了？真是笑话。”
  “姨娘，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你。”四姑娘急忙表明。
  “我？那就更笑话了，我的字体二爷又不是没见过。”吴姨娘倒也不惧怕，那封信虽没见过，但大抵上听说是首诗句，自己的文采自己心知肚明。再说了，若是此事是大夫人编造的，那也可笑，既然是编造的，总有漏洞，届时说自己是想写给二爷便可，不过…若不是编造的…当真有人在内院做出此不堪入目的事…想着，便看着四姑娘道：“晓儿是最最懂事的，这几日除了老太爷那边，其他房的事我们不参合，你也别去见大姑娘与二姑娘她们。”
  四姑娘陆晓点点头：“姨娘，二姐姐被打了戒尺，如今禁着足。”
  吴姨娘想起二姑娘受罚，脑海中就浮现大夫人心疼的模样，当下幸灾乐祸想道“你也有今天！”
☆、第十六章
  “见有人来，袜剗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满是苔藓的小路上，雨水敲打叶子过后留下的青翠，午后阳光温和照大地，路上倒影着树枝上的斑斑点点，悄悄听着峻峭脸庞的公子吟佳句。
  “学聪兄！”一声呼喊打破了这般宁静，片刻间刚刚聚焦的仙境被打破，佳人急急忙忙提裙而奔，留下俊俏公子与一丝胭脂香气。
  “学聪兄，你再这里作甚，陆家二老爷今天在满香楼宴请文客，快跟我一齐去！”声音的主人不由他言，拉着呆呆的他往口中的满香楼而去。
  “大夫人，恕老奴多嘴，这查来查去哪一天才到头？依眼下情势所看，是不是…”
  “是或不是都要有确凿证据才可提，不然闹的鸡飞狗跳还蚀把米，二房里面，正是等我们闹笑话呢！”大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了礼嬷嬷，连日来的抽查以及管教二姑娘，已经让大夫人筋疲力尽。
  礼嬷嬷上前为大夫人按摩额头两侧“那，三夫人呢？”
  “三夫人？”大夫人疑惑道。
  “老奴想着，大夫人连日来茶水不思，睡也不安，这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不如请三夫人一同查探？”
  大夫人点头道：“这也不是不可，只要不是湘儿闹出来的，我心里便可放宽些，姑娘大了，难免…”
  “那老奴便去寻三夫人说说。”礼嬷嬷随后又想起什么道：“夫人前几日阵子让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哦？这么快？说来听听。”
  “那林姓公子师从齐儒堂的文老先生，不过只在堂里读了两年书，而后两次乡试未果，现留在乡下以教书为生，家境也是个清白的，几亩地，家里上有爹娘，下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乡下地方三进的院子，也算是富裕了，就是为人有些迂腐，不得先生喜爱。”礼嬷嬷如数家珍。
  “嗯为何只在那儿读了两年书？打探清楚些，莫耽误了我们大姑娘的。”大夫人捏起茶杯盖，突然想起舅母曾经对于她一碗水不端平的抱怨，有些逞能的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可没人稀罕她娘家嫂子那位哥儿，作甚要捧着她，遵着她？我把她当多年手帕交，她拿我们家湘儿当什么，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我偏偏不如她的意，大姑娘的婚事她也要来插上一脚，改明儿让她当家好了。”
  就在大夫人与礼嬷嬷说话时，有丫鬟着了火似地冲进房中，二人俱被吓了一跳，礼嬷嬷怒骂道：“好个没规矩的丫鬟，火烧屁股呢？这要是冲撞了主子，打你十大板子都不为过。”丫鬟本来因跑得快有些喘气，听见礼嬷嬷的话脸色惨白急忙跪下道：“大夫人赎罪，实在是，实在是奴婢有急事报。”
  “说，什么事，要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等着领板子。”大夫人没好气道。
  “王…王姨娘，她…”
  “她怎么了？又被吴姨娘欺负了？去告诉她自己摆平，别事事都来请咱大夫人，她是二房的，又不是咱大房的。”礼嬷嬷跟着鄙夷。
  “不是的礼嬷嬷，王姨娘她死了。”
  大夫人“嗔”的一声从椅子上起来，指着那丫鬟问道：“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回大夫人，王姨娘死了。”
  大夫人怔住了，半晌也不说话，礼嬷嬷随即问道：“怎么死了的？”
  “奴婢也不知，刚刚有粗重丫鬟在园子里发现的，管事娘子便让我来报。”
  礼嬷嬷知事情非同小可，扶住大夫人，在大夫人耳边道：“大夫人，这会儿您可别有什么差错，慌了阵脚，这里里外外都听着您的吩咐做事。”
  “礼嬷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二房的糟烂事怎么统统让我摊上了？”大夫人此刻捶胸顿足，一阵心慌“去请三夫人，让管事娘子什么都别动，先把园子里围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出，不要声张，让管事娘子办完后回来回话。”大夫人吩咐丫鬟后，坐在桌上提笔飞快书写，写完后折起交由礼嬷嬷，让她亲自到铺子里找大老爷，不管如何先把大老爷找回来再说。
  大夫人终于等到三夫人来时，早已定下心神，不知从哪找了串佛珠，握在有些湿润的手心。
  “大嫂子急急忙忙催我来，是有什么急事？”三夫人姗姗来迟，有些尴尬，早些时候陆优赖床，自己也陪着瞌睡了一会儿，丫鬟来报时，自己居然还赖在床上。
  大夫人无心与三夫人托伪，直接道：“王姨娘死了。”
  “甚么！？”三夫人闻言面色一变，瞪大了双眼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忙安抚三夫人：“妹子莫急，刚刚听闻我也吓一跳，如今陆府正是多事之秋啊。”
  “大夫人…此话当真？”
  “你以为我讹你？此事刚刚就发生在园子里，至于其中细节要待管事娘子来报才知。”大夫人想来也是故意等到三夫人到来才向管事娘子问话的。二人就这样各自坐着，三夫人头一回碰见关于人命的事，有些不安，但到底是正经主子，多年涵养，故也没有失礼。想着前几日活鲜鲜的人命，转眼就这样没了，到底有些可惜，见大夫人也是面色镇定，但唇色有些发白，想必方才是咬着嘴唇忍了好久吧，王姨娘是从大夫人房中出来的，说到底，虽曾是大夫人手底下的棋子，但王姨娘为人从来和气待人，从不与人发生口角，吴姨娘即便是多番为难，王姨娘忍不住的时候顶多向大夫人告状罢了。如此毫无城府之人，如今突然没了，未免可惜。
  管事娘子进门后，向大夫人三夫人行了礼。
  “大夫人好，三夫人好。”
  “莫多礼，说说王姨娘。”大夫人不忍说出个“死”字。
  “今个儿，有干粗重的丫鬟来报，说是园子的小池塘的水怕是堵了，不断往上冒泡的，丫鬟们也不懂，就拿竹竿削的尖尖的，给捅下去。”管事娘子当差十几年，未曾经历过类似的事，如今也有些心有余悸。
  三夫人听闻那句“竹竿削的尖尖的，给捅下去”，更是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这几日倒春寒，天气有点冷，奴婢想着可能是底下结了冰块了，过几天冰化了就好，就赶丫鬟们去干活了，见水面上不再冒泡，也没搭理，谁知道晌午日头正旺的时候，有丫鬟经过园子，看见水池里浮着异物，上前查看后才发现是王姨娘，奴婢听闻时就下命各人不许声张，并把那丫鬟以及当时园子当差的人看起来，这才来禀报大夫人…三夫人。”
  大夫人直点头道：“你做得好，那王姨娘的…”
  “回大夫人，王姨娘的尸首以及叫人抬出来了，不过…不太好看，早前那些丫鬟的竹竿有些捅进姨娘身上了…”
  “好了，你不必说了。”大夫人没由得一阵恶心。
  “大嫂，可请人去请大老爷与二老爷？”三夫人问道。
  “礼嬷嬷亲自去请了，妹子，要说如今是不是谁犯太岁了，怎么今年一件风波接着一件，直教人不安心。”大夫人捂着胸口道。
  “唉”三夫人叹气：“哦，对了，快快使人去告诉几位姑娘，待在房里别动弹，也别出去，千万别往园子走动，今晚饭菜各自送到各方姑娘去。待会若是报了官，可别冲撞了！”
  “对对，还是妹子脑子清楚，瞧我这不经事的，一遇着此事就昏了头了，还是妹子周到。”大夫人忙对清菊说：“去，看好几位姑娘，再使人回来报个平安，老太爷那也去一趟，让李太姨娘陪着老太爷。”
  清菊领了差事，走出院子里没几步，就遇见匆匆赶来的大老爷与跟在身后数步的礼嬷嬷。
  “大老爷好，礼嬷嬷好。”清菊低着头侧身行完礼，大老爷走的飞快，早已踏入房门。
  “大夫人！”
  “相公，相公快坐下。”大夫人见大老爷满头是汗，想是一路上疾赶回来的。
  大老爷在铺子一听礼嬷嬷简短的说了事情，便感觉阵阵冷汗，抛下铺子里的事宜赶来。“夫人，人命关天，夫人确定？”大老爷此刻才没心思坐下呢，到嘴边的茶水也不管什么味，一饮而尽。
  大夫人就让管事娘子将事情经过再叙述一遍给大老爷，大老爷越是听下去，脸上越是沉重，末了，才起齿道：“报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