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只识东风面

7 大逆之言


7 大逆之言
    “如今圣上龙体欠安,只怕大去之期不远,将军认为那龙位该由谁继承?”
    声音很小,他二人旁侧无人,不虞被他人听到,可梁羽还是被张琴逸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而张琴逸却还是一脸淡然,丝毫不以为意,就像是在问天气好不好似的。
    这个张文弱,难道仅仅是一个文弱书生?这些天来,他总是那么一个淡淡的表情,或是淡笑,或是薄怒,从未有过过激表现,仿若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镇定功夫,此人定是已察觉什么,梁羽心中反而有些高兴,这样的人,才是他所需要的,否则又怎会带他去知府衙门?他身旁都是些军士出身的莽汉,勇武有余,却谋略不足,大事面前,总是难堪大用。这个张文弱既识文断字,又能观察入微,看来值得培养。
    梁羽打个哈哈,“吾等官微职轻,岂能论此等国之大事,先生莫要自误啊,如今圣上在位,太子临朝,皇位早晚自然是太子的了。”
    张琴逸冷哼一声,“将军忒地小心,如果将军心中真如方才所言,那也算张某有眼无珠,既不能挽国之危亡,不如继续隐居山野。”
    梁羽有些郁闷,难道楚国三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下,自己的胆子已经这么小了?既然张琴逸敢这么问,莫非已看透他们的谋划?不如便问上一问。
    “本将忽然想起有些公文未处理,先生不如先随我回书房?”
    “学生乐意奉陪。”
    书房内只留梁羽、张琴逸二人,其外自有羽林亲卫负责防卫,梁羽低声道,“先生有何教我?”
    张琴逸也没客气,走到墙壁上大大的楚国地图前,“将军请看。”这地图乃是二殿下主导,梁羽主持,集全国之力绘制而成,其战略要塞则更加精细,唯有军中才有。张琴逸手指楚国边界,北邺西邱,三国鼎立,只听张琴逸道,“我楚国幅员辽阔,占据最富饶之地,自然被贫瘠之民觊觎。西北邱国,向来中立,不足为虑;北部邺国,草原之邦,三年前倾巢南下,若非二殿下和将军力挽狂澜,只怕——”冷哼两下没说下去,梁羽自是知晓言下之意,张琴逸又道,“如今大王子薛彪一统草原,我想不久便会登上邺国汗位,此人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改,待扫清国内叛逆,定会挥师南下——”
    梁羽笑笑,“我自然知晓,否则也不会在此修葺城关,整军操练,到时便要其来得去不得。”口气虽大,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学生在秋云城时日虽短,却也看到将军修葺的秋云关,说起铜墙铁壁也不为过,而这羽林军,不管是个人战力还是战场协作,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放之四海,能与之匹敌不过几家。只是,打仗最终靠的是后勤、国力,将军认为一旦两国开战,朝中会不遗余力支持将军?”
    梁羽沉默不语。
    张琴逸轻哼一声道,“当今圣上喜好文事,多年来军务废弛,朝中大臣享平日久,自然不愿开战,只怕到时将军战场之上浴血奋战,朝中却是另一番求和景象。可笑那些人身居高位,目光却短浅若斯,却不知薛彪枭雄本色,求和或许能换来一时平安,但蚕食鲸吞掉楚国之目的却永不会改。可笑太子当了十年太子,经历了三年前的战事,非但不有所觉悟,反而仍旧投皇上所好,一门心思拉拢文人士子,如今三国鼎立,正乃动荡不安之时,不谙武事,如何立国保身!”
    “那依先生之见?”
    张琴逸嗤笑一声,“将军和二殿下早有谋划,何来再问我?”
    梁羽肃然道,“先生可愿助殿下成事?”
    “任将军驱驰!”
    梁羽拊手笑道,“先生果然真人本色!殿下果没看错人。”
    张琴逸嘴角微撇,却没再说话。
    梁羽叹口气,开口道,“如今圣上龙体欠安,由太子监国,此次召我进京,只怕是名曰升官,实为剥夺兵权。
    派二殿下来秋云城传旨犒赏三军,便是要逼我进京,不去,便是抗旨不尊;去,只怕难再入军营。”他身上带有太深的二殿下烙印,可谓铁杆的二殿下党,剥夺他的势力,便是削弱二殿下势力。“二殿下虽有罗老统帅的支持,但毕竟不及太子根深地厚,太子向来忌惮二殿下,即使为自保,也不得不为之啊。”
    张琴逸却摆手道,“将军此言差矣,一国之君,该有德者居之,如今形势,正值楚国存亡之秋,保国卫民方为丈夫本色!”凛然之色,那文弱之躯好像也高大了许多。
    正待梁羽紧锣密鼓整顿军务,安排密谋之事时,一件大事却打破了谋划,邺国大王子薛彪将于十一月二十五日继位大典,正式登上邺国汗位。
    二殿下的密信告知,皇父病体沉郁,他需随侍左右。特旨颁下,着鸿胪寺卿萧诚并礼部一系官员赴邺国参加邺国大汗登基大典,由梁羽随行。梁羽看后,心情说不出的烦闷,盼了这么多天,本以为终可相见,谁知这薛彪却横插一杠子,恼怒之余,又觉得自己可笑,这薛彪登基是板上钉钉之事,哪是自己可以左右的,可是想到此次不得相见,下次不知何期,心中抑郁不已。
    此时早已是万籁俱寂,梁羽烧掉密信,起身出外走走,却不知不觉走到园子之中,此时枯木衰草,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萧索,园中却忽然传来一阵琴音,音色清雅,叮叮咚咚如珠跳玉盘,梁羽顺声寻去,却见亭子不知何时已被帐布覆盖,琴音正是从里面传出。
    梁羽推开这帐门,信步走入亭中,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琴声未止,拨琴之人甚至连头都没抬,烛光之下,只见那人身披白狐披风,姿容秀丽,偶尔烛光闪动之下,面色晦明晦暗,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巧地舞动,宛若一张赏心悦目的美人执琴图。
    直到一曲终止,张琴逸方才站起身来,对梁羽点头致意。
    梁羽笑笑,“想不到先生还有此等琴技,记得初次见你你就带着张古琴,这些日子来,却是第一次听到先生的琴音。”说话间,已坐在石墩之上,石墩已铺了厚厚棉垫,这张琴逸倒是好享受。
    张琴逸也淡淡一笑,“不过闲暇时的消遣罢了,将军难不成有什么心事,深夜未眠,是学生琴声扰到将军睡眠?”
    梁羽摇摇头,“睡不着,出来走走。”
    “将军可是为薛彪继位一事忧心?”
    “算是吧。”难道还能说是为见不到二殿下郁闷不成。
    “此事将军不是早有应对之策,心下忧闷,不如小酌,让学生再为梁羽弹奏一曲,以解愁闷?”说罢,已为梁羽倒上一杯热酒,然后一曲又起。
    梁羽暗自叹气,想及去年与二殿下在此亭中的林林总总,听着张琴逸那缠绵反侧的曲子,一饮而尽,而后自斟自饮,幽怨的曲声中,眼前竟有些模糊。
    张琴逸琴声立止,忽道,“还不速去!”
    一道红影翩跹,倏然从厅帐中飞出,几个起落间,已经不见其踪影。
    张琴逸看看沉睡之人,面露微笑,琴音又起。
    待梁羽次日醒来,亭中只自己一人,炉火微息,仍旧温暖如春,身子披着厚厚的狐皮披风,应是那张琴逸留下,想到自己昨夜有些借酒消愁的举动,暗气自己太过软弱,大事面前,容不得自己如此儿女情长!
    想及此,遂召集心腹,安排自己远去邺国后事宜,待得一切妥当,礼部官员已来到秋云城。
    浩浩荡荡的仪仗到来之日,没能迎来二殿下,反而来了一群横竖看梁羽不顺眼的酸儒文人,梁羽自是知晓上次强闯知府衙门惹来的,他本来就对这些文人看不过眼,自然毫不介意。只是没能迎来二殿下,虽然早已知晓,心中还是很不舒服,却还得打起精神迎接这帮子人,因为有圣旨颁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煌煌□□,圣仁广运。应天承业。原羽林军从五品上游击将军梁羽,守城练军,无怠遵循,上体国恩,下卫国民,朕深慰之,着即封梁羽领羽林军宣威将军,晋阶四品,随军护送鸿胪寺卿参加邺国大汗登基大典,望卿续秉公忠,勿负圣恩,钦此。”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