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只识东风面

36 恩断义绝梦方破（上）
    斥候飞身下马，跪在地上：“启禀大帅，据敌后知情人报，邺国大将鬼厉赤率兵十万，攻下极北之地罗刹国，血洗城池，俘获大量物资，此时正运向前线。”
    “什么？”梁羽大吃一惊，却很快恢复常态
    怪不得薛彪如此有恃无恐，看来他还真打算来个长期围城了！
    梁羽嘴角一勾，双眼射出锐利的光芒，“既然要耗，那就耗下去吧。”
    羽林军营后山仓库，粮食军甲武器，迷了众多将领的眼睛。
    每日八个时辰的攻城，没有了初时攻城的惨烈，每日最多也不过死伤百来人，一到时间邺国便主动撤兵。晚上，楚国则又使用夜袭战术，却也只是骚扰而已。
    夜深人静，梁羽独自在书房，忽听一声幽幽地叹息。梁羽眉峰一皱：“何人？”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出现在角落里，整个人被黑衣包裹，头上也带着黑色的帽子，看不清面容，此人躬身道：“梁将军。”
    梁羽目光锐利：“你是何人？”
    “在下暗夜。”
    “张琴逸的暗卫首领？”
    暗夜点点头。
    “来此何事？”你不去找张琴逸，来他这做什么。
    暗夜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将军跟小人去见一个人。”有求于人，便自称小人么？
    “什么人？”
    暗夜咬咬牙：“红丝。”
    梁玉眉头轻皱：“她不是死了么，难道你——”
    暗夜垂下头：“暗夜不能杀他，却又不知如何向教主禀告。”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军去一看便知。”
    “貌似这是你们教中内部事务，不关我的事吧？”
    “红丝有事相托。”
    “你教中之事，直接跟你教主说不就成了。”
    “属下不敢。”嘿，又成属下了，只可惜你不是我的属下。
    或许是日子实在是无聊，梁羽随暗夜暗暗出去，在一间客栈见到了卧病在床的红丝，床外边还睡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眉目间同张琴逸竟有五六分相似，心没有来的一痛，却没有表现出来。
    红丝很美，与秋心彤不同的另一种美，媚态天成一定说的就是她这种，虽然她苍白的面孔掩去几分艳色，却仍让人移不开眼睛。
    红丝对梁羽点点头：“将军恕小女子不能起身行礼。”
    梁羽忙道：“没关系，身体要紧。”
    红丝虚弱地笑笑：“红丝命不久矣，只求将军能答应小女子一件事。”她眼睛看向身旁的小男孩，脸上都是慈爱之色，眼中却满是哀戚。
    “这是你跟张琴逸的孩子？”
    红丝沉重地点点头。
    “他不知道？”
    红丝又点点头。
    “你要我把孩子交给张琴逸？”
    红丝睁大眼睛，都是乞求之色。
    “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毕竟这是他的亲骨肉。”
    红丝摇摇头：“红丝哪有颜面再见少爷。”
    梁羽自是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多谢。”
    “我不能在外久留。”
    红丝吃力地坐起身，抱起孩子，摸摸他红润的小脸，不舍地递给梁羽，美目中泪水氤氲。
    梁羽伸手抱起孩子：“我走了。“
    红丝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开门出去，却吓了一跳，一袭青衫，矗立门外。
    梁羽对张琴逸点点头，“你去看看她？”
    张琴逸咬咬下唇，脸上竟出现了惶恐之色。
    梁羽对他淡淡一笑：“我在外面等你。”他用袍子将孩子裹紧，出了房间。
    仿佛过了好久，梁羽却知，时间不过一刻钟，门吱呀一声响，张琴逸从屋里出来，面容平静，对梁羽点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好一会儿，梁羽才打断沉默：“这孩子不由交给心彤抚养？”
    张琴逸颤颤地摸摸孩子的小脸，俊逸的脸上换上了慈祥之色，点了点头：“好。”
    据闻，张先生的孩子送到将军府后，据说将军夫人吃惊了一下后，然后放声大笑，似乎特别开心，以后张先生出入将军府，将军夫人也没有再冷脸相向。
    时间飞快，竟已三年过去。
    两国已被这场持久的战争磨去了锐气，邺国后方新兴起的部落，已经开始不满薛彪的统治。楚国却在楚霆的统治下，蒸蒸日上。
    前线久克不下，后方宵小蠢蠢欲动，终于成燎原之势燃起草原战争之火，薛彪无奈只得回返，此时楚国三部出兵追击拦截，再邱国的训练下，几批合格的骑兵登上了舞台。邱国侧翼出兵，堵追薛彪。
    史上记载，邺国皇帝薛彪自刎于黑江口，尸体却被楚国领帅梁羽厚葬。
    凯旋归朝之日，楚国皇帝薛彪亲自出城三里迎接。
    梁羽加封侯爵之位，人称定边侯！凡是梁羽上书奏功之人，各有封赏。大宴三天，全国沸腾。
    大将军之位增设至三人，夺梁羽兵权之事已是路人皆知，梁羽平静的交出部分兵权，安心在家陪伴妻子儿女。长子秦飞，长女梁菲，早已能跑会跳，有人会奇怪定边侯的长子缘何姓秦，好事的人免不得要拉过来，说说定边侯梁羽同指挥使秦永志之间的八卦，梁羽终于承认二人乃一母同胞，不过梁羽跟了母姓而已，秦永志又有男人不能说的隐疾，没有后来，秦家又不能就此断了香火，姓秦才是应该的么。
    时不过一月，圣旨颁下，定边侯梁羽启程赴秋云城，支持城池修复、新兵训练。
    远方雾气朦胧，周围一片馄饨，恍惚间仿佛又来到了中都，酒楼前热闹的大街，这里，不正是他和心彤初遇之地？一眨眼，竟已有五年的时间，如今这里仍旧没有什么改变，梁羽不由想起了那个温柔爱笑的女子，那个倾国倾城对她痴心一片的女子，自己，已有半年没回家了呢，不知她现在可否安好，不知飞儿和菲儿现在长胖了些没有，梁羽嘴角挂上一抹笑意，却又很快消失无踪，叹了口气，或许，自己真的已经习惯了这个妻子，这个家庭。
    一阵凉风吹过，梁羽不由打个寒颤，目光却被前方吸引，前方的混沌雾气中缓缓行来一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人一身纯白衣裙，似是飘忽而来，没有平素浅笑时的酒窝，目光中也没有往常温柔的笑容，面容沉静，目光却似悲戚，缓缓停在梁羽一丈左右。
    “心彤？”梁羽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秋心彤静静看着他，目光中是抹不去的深情，她面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却仍掩不住她的绝色容颜，就这么痴痴看着梁羽，似是要把他永远深刻在脑海。
    “心彤，你怎么了？”梁羽忙走到秋心彤身边，伸手去揽她的肩，却不知为何，竟是穿身而过，梁羽看着自己的手，一时呆在那里，心中隐隐升起恐惧。
    “相公，心彤对不起你。”再抬头时，秋心彤已泪流满面，眼泪簌簌而下。
    “心彤，究竟出什么事了？”梁羽大惊，想要抓住秋心彤，却一次又一次落空。
    “相公，心彤不能再陪你了，只求你照顾好飞儿。心彤走了，你保重。”说完，秋心彤竟缓缓后退，白色衣裙仿佛葬礼般惹人心酸。
    “心彤，别走，心彤，心彤……”梁羽大喊，追着进入远方，看着秋心彤就那么消失在自己眼前，直到隐入馄饨，再不见踪影。
    “将军，醒醒，醒醒。”梁羽一下子坐起身来，重重喘着粗气。
    “将军是梦到夫人了？”张琴逸打趣道。
    原来是场梦，梁羽抬手擦擦额上的汗，可是梦中的情景太真实了，心彤……
    用过早膳，张琴逸帮梁羽处理军务，梁羽头脑有些昏昏，终于忍不住开口，“张文弱，心彤会不会出事了？”
    张琴逸放下笔，抬起头，“夫人在京，有秦永志亲指挥使照顾，又有皇上照拂，谁那么不长眼，敢惹到将军府。”
    梁羽苦笑一声，他们那些私密龌龊事，这个张文弱知道的一清二楚，总免不了对他冷嘲热讽，只是自己本有愧，也只能听之任之，如今也早已习惯。“我也知道，只是昨晚那个梦，哎，我心神不宁，是不是……”
    换上官服，对刚刚结束一期训练的新兵讲完话，回到书房，刚喝上口茶水。“报，将军，将军……”亲卫程光闯进书房，一脸焦躁。虽然已经被封为侯爵，亲卫门还是习惯称他为将军。
    梁羽双眉一紧，喝道，“程光，如此冒失成何体统！”
    肖锋惶恐道，“将军，夫人出事了。”
    梁羽心中一惊，“夫人怎么了？”
    肖锋忙道，“家中下人来报，说夫人重病，正在外等候。”
    梁羽心头一震：“快宣！”
    那下人一进书房，梁羽惊叫出声，“青云！”来人是秋心彤从邱国带来的家将心腹，一向暗中护卫秋心彤，此时满身风尘，疲惫不堪的样子，看来是连夜赶路。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青云一进书房，就跪倒在梁羽身前，嚎啕大哭，“将军，你救救公主，公主是冤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