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只识东风面

38 恩断义绝梦方破（中）
    “究竟出了何事，速速道来，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算什么！”
    青云用袖子擦去眼泪，衣服沾染风尘太多，此时用袖子一擦，非但没有擦干净，反而就着眼泪在脸上擦出一道道灰痕，甚是狼狈，此时也没有人去在意。青云抬头看看程光，又看看张琴逸，有些为难。
    梁羽自是察觉到青云尴尬为难之处，遂道，“程光，你去倒杯茶来，张先生……”不及说完，张琴逸就道，“晚生忽然想起与琴行老板有约，先行告退，将军勿怪。”
    张文弱和程光离去，合上门，梁羽忙问，“青云，究竟出了何事？”
    青云道，“老爷，皇上早朝后来看小少爷，看到秦都督衣衫不整地……”说到这里，又吞吞吐吐起来，欲言又止。
    梁羽皱眉道，“秦都督怎样，说！”
    青云一咬牙，“看到秦都督衣衫不整地从夫人房里跑出来，有下人说夜半听到房里有欢爱时的声音，皇上大怒，立即将秦都督下狱，赐毒酒于公主。”
    “什么？”梁羽只觉胸口一窒，说不出的憋闷。
    “老爷。”青云爬到梁羽身前，抱着梁羽的腿哭道，“你还不清楚公主嘛，她对您痴心一片，怎会做出对不起老爷的事啊，老爷，老爷，你救救公主，救救公主，否则就来不及了！”
    梁羽咬牙，低吼道：“秦永志！”一脚踢开青云，就向外奔去。只留青云在书房低泣，听到外面一片喧哗，听到梁羽的回京二字时，心神一松，昏了过去。
    骑上雪中烧，便朝京城飞奔而去，丝毫不理会身后亲兵侍卫，梁羽压抑地胸膛似要爆出来，却也只能在心中默念，“心彤，等着我，等我回来！”
    宏大威严的定边侯府，此时却府门紧闭，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一派死气沉沉。
    梁羽手脚有些发软，却仍是挺直腰杆，翻身下马跑到门前用力敲打起来。
    府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露出来的是老管家那张弥勒佛似的脸，这张脸早已失去笑容和神采，净是哀戚之色，看到梁羽，瞳孔不由睁大，“老，老爷……”然后一下子打开门，跪倒在梁羽面前，大哭道，“老爷，小的无能啊……”
    梁羽只觉眼前一黑，忙伸手扶住大门，没有理会老管家，脚步有些踉跄地走进府门，府内竟是一片白，到处是白绫飞舞，院子中央也搭起灵棚，那迎风招展的白绫，那绽放的白色花圈，竟是那么的刺眼，梁羽只觉得身子被抽干了般，呆呆着看着灵棚。
    府内下人看到梁羽，顿时跑过来跪倒梁羽面前，嚎啕大哭。
    双腿似灌了铅般沉重，一步一挪走向灵棚，跪在灵棚前的是秋心彤的贴身婢女敏儿，在那里低声抽泣。
    秋心彤躺在棺木中，一身白衣，面无血色，恰似梦中的样子，可此时却是紧紧闭着眼睛，梁羽趴在棺木上，看着秋心彤，低声道，“心彤，我是梁羽，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啊。”
    身旁的小环一直低泣着，听到梁羽压抑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府内四处的哭声一下子都传开来。
    梁羽伸出手，抚摸那绝色的面孔：“心彤，心彤……”秋心彤仍旧静静躺在那里，似乎要一直沉睡下去。
    梁羽忽然站起身来，“敏儿，心彤是什么时候去的？”
    敏儿抽泣着道：“回老爷，是今日寅、寅时，老爷，是敏儿无能，没看住公主……”
    梁羽继续咬牙问道：“秦永志关在哪里？”
    “锦衣卫诏狱大牢。”下人看到梁羽那杀人一般的目光，抽回眼泪，忙答道。
    梁羽一甩衣袖，大步出了府门，翻身上马，直奔锦衣卫诏狱大牢而去。
    定边侯威名赫赫，深受皇帝宠信，底下人自然不敢得罪，更何况这位主此时眼睛冒火，怒气冲天，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小吏稍微怠慢一些，鞭子便劈头盖脸的甩下，谁也不敢再去冲这个霉头，以最快的速度引领梁羽到了关押秦永志的大牢，打开房门便撒丫子跑了，生怕慢了一步惹怒了这对阎王兄弟。
    秦永志盘腿坐在牢中，身上的衣物还很干净，还未等梁羽出言，便开口道，“心彤去了，是吗？”声音沉静。
    梁羽怒火中烧，抓着秦永志衣领将他提起，刚要怒吼，却发现秦永志面容死灰，眼中更是没有一丝神采，心下闪过一个不安的预感，不由放低声音，“为什么？”
    秦永志笑笑，这笑容却尤其苦涩，“陛下要收复邱国了。”
    梁羽手不由放松，呆呆看着秦永志，却见秦永志眼睛忽然散出光彩，低声道，“心彤，心彤。”眼中柔情似水。
    “永志！”梁羽叫一声，却没有唤回秦永志的神智，只听他继续道，“心彤，你不会孤单，我来陪你，我来陪——”声音戛然而止。
    “大哥！”一声压抑到极点哭喊声终于爆发出来，声音凄厉，令人闻着落泪。
    梁羽将秦永志的尸体安置在床上，出了诏狱，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宫门守卫士兵看到一骑倏忽而来，忙严阵以待，守在宫门口。
    嘶——雪中烧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总算在闯到人前停了下来。
    “让开！”梁羽怒目而视，高踞马上，马鞭垂地。
    守将惊魂未定，定了下心神才不卑不亢地道：“侯爷，宫前下马，乃是宫中规矩，请侯爷下马，容卑职通报——”
    “让开！”梁羽一鞭子劈下，让守将甩到一边，一勒马缰，雪中烧直冲进去，守卫纷纷退往两边，这才免了陈尸马下的厄运。
    宫门警报四起，全部带甲侍卫都行动起来，终是将梁羽围在了中央，梁羽眯着双眼，手执长鞭，几千侍卫围着他，却没人敢上前。
    忽听一声尖利的声音叫道：“皇上驾到——”
    黑压压一片跪倒，梁羽看到那身明黄色的黄袍，看到那张英俊的面孔，双拳不由握得更紧。翻下马，却没有跪地。
    楚霆挥退侍卫，对梁羽道：“进来！”声音之严厉，目光之锐利，于梁羽而言，却是从未有之。
    梁羽跟着楚霆进了御书房，楚霆又转向身边太监道：“出去，把门关上，任何人不准近御书房百米之内！
    太监应声下去。
    空荡荡的御书房，仅只梁羽楚霆二人，只是此时，两人之间的沉默却再没有以往的默契和享受。
    仍旧是楚霆打断这份沉默，沉声道：“永志去了？”
    “你早知道？”
    “呵，除了永志，你还能让梁羽不顾臣礼，擅闯禁宫！”楚霆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为什么？“梁羽咬牙问道。
    楚霆想伸手去握梁羽的手，却被梁羽一手甩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懊恼，梁羽却不理会，仍旧死死盯着他，低声吼道：“为什么！“压抑的声音，低沉凄厉，仿佛在哀嚎一般。
    楚霆一甩袖子，侧身对着梁羽，平静地道：“秦永志不死如何解朝廷百官，民间百姓的怨恨，朕又如何收天下士人之心！”
    哈哈，大哥，你早知道会有今日是不是？你作为他的刽子手，为他除了一切障碍，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又来为他背这黑锅，有人曾说羽子愚忠，可真正愚忠的是你啊。
    “那心彤呢，她又何罪之有！“梁羽眼睛赤红，布满血丝，似乎要滴下血来。
    “秋心彤不死如何找出兵邱国，统一三国的借口！”
    “更何况”，楚霆森森地接道：“秋心彤不死，梁羽归朝，又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所谓的妻子！”
    梁羽面孔扭曲，胸膛上下起伏，忽然抬头，赤红的眼睛似燃着熊熊烈火，右手紧握成拳，青筋爆出。
    楚霆紧握眉头，斥道：“你要对朕动手不成！”
    梁雨忽然出拳，拳头却在半空急转，重重砸在了自己心口之上，然后抬起，又是重重一拳，然后又抬起，落下……面容因疼痛而扭曲变形，可是哪点痛又如何同心中的痛相比，楚霆措手不及，见梁羽如此伤害自己，面色一变，伸手一把握住梁羽的右手，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噗——涌上喉咙的鲜血一口喷出，喷在了楚霆脸上、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分外恐怖。
    梁羽甩开他的手，也不去擦拭嘴角下鲜血，而是慢慢地解开扣子，脱下了将军袍，解下了将军印和兵符，双手托起，然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臣梁羽冒犯君颜，请陛下削臣官职，贬臣为庶民。”
    楚霆退后一步，神情有些无措，“朕不许！”
    梁羽又道：“臣多年戎马生涯，病体沉疴，请陛下念在臣微薄功劳之上，允臣告老还乡。”
    楚霆的呼吸粗重，咬牙道：“朕不许！”
    梁羽猛的抬头：“陛下真的是想要臣下的命不成？”
    楚霆喝道：“我从来没想过！”
    “哈哈，你可曾想过要永志死吗？”梁羽垂下头：“功高盖主，难道这不是理由？陛下现在没有想，底下的文臣会不这样想？”说罢抬头大声道：“求陛下放臣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