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11 第十一回


次日一早,马车继续向东驶。
    郡主用手帕掩着脸,那双湿润的眸子却偷偷看着叶十七。叶十七半眯着眼睛,左手轻轻扣着窗沿。林缘君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叶公子怎的不找个年轻点的车夫,这位老爷爷年龄这么大,不好驾车。”
    叶十七连眼都没睁,“你去驾车?”
    林缘君缩了缩脖子,“我不会驾驭之术。”
    叶十七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林缘君清了清嗓子又道,“叶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呢?”
    叶十七仍然没有睁眼,“杜康城。”
    “元龟前辈在杜康城?”
    “不知道。”
    林缘君横了他一眼,“那为何去杜康城?”
    “老头喜欢喝酒,有可能在杜康城。”
    林缘君对他的回答感到很无力,两眼一翻,闭着眼睛开始养神。
    车外却响起了老头苍劲的声音,“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雾山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老头嗓音甚是雄厚,回声朗朗,颇有气势。
    林缘君睁开眼,叹道,“这位老爷爷定有故事。”转头看叶十七,却见他嘴角微翘,桃花眼里似含了星光一般。
    暮春时节,微风扶柳,窗帘起起伏伏,艳阳洒在叶十七脸上时明时暗。林缘君眨了眨眼睛,摸住心口,他不如沈哥哥那般沉稳厚重,却比沈哥哥要洒脱自在。只是他那双桃花眼深处隐隐流淌的深沉,却是因为什么?
    傍晚时分,马车进入一个小镇。
    叶十七一行人找了家最好的客栈。车夫老头安置好马车便一屁股坐下吃起小二刚端上来的鸡腿来。叶十七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看着窗外的天色若有所思。郡主时不时瞄一眼叶十七,嘟着小嘴吃眼前摆着的麻婆豆腐。林缘君却饿如野狼,对着一桌子的菜狼吞虎咽,只觉着一双筷子实在太少,筷子能加起来的东西也是少之又少,一时手忙嘴碌,最后也学着老头丢下筷子用起手来。
    叶十七转过脸来,眉毛挑得老高,眸子里三分惊异七分好笑。“林公子饥不择食?在下记得林公子昨日吃了半边麂子。”
    哪有半边!林缘君抽空白了他一眼。想起正午时叶十七给郡主递了些点心,却对自己说,干粮带得少,男人少吃点没事,饿着郡主却不好了。他心里又是一股浊气上升,只觉得喉咙一塞,喉中的食物上不上下不下,把他憋了个半死。
    叶十七见他满脸通红,歪着身子捂着嘴直咳嗽,想着他是吃得太快噎着了。一边笑着一边移到他身旁,又是给他捶背又是给他递水,嘴上还不停道,“林公子果真是林家的?莫不是街上的小乞冒充的?”
    林缘君吞下喉中的东西,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喘着粗气。看着叶十七笑意盎然的脸,又想起初次见面时他的无礼,胸口鼓起恶气,心中狠狠道,必要找人破你菊花。
    车夫老头只瞥了他们一眼,冷冷笑了一声,往身上擦了擦油腻的手指,站起身粗声道,“困死老头子了。”说罢背着手上楼了。
    郡主柔柔地瞧着叶十七,纤细的手指斯斯文文地拨弄着碗里的豆腐。
    林缘君捧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只听见身后有人道,“小师妹,吃点东西吧。”
    林缘君转头一看,后面桌上坐着一男一女,皆是青衣白冠,桌上摆着两把剑。男子哈着腰,陪着笑脸,女的却鼓着腮帮,抱着双臂。
    又听那男子道,“小师妹,你别气,师哥明日就把那扇子抢回来。”
    那小师妹咯咯笑起来,“师哥说话要算数,明日抢回来。”
    林缘君也忍不住笑起来,心道,这样听话的师哥做得真是没骨气。抬起眼,却发现叶十七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缘君后背汗毛一立,警惕道,“叶公子有何事?”
    叶十七悠悠开口道,“春风公子是看上了那趴耳朵师哥收入九月楼,还是欣赏那个娇惯稚气的小师妹?”
    林缘君颇为无语,他眉毛一耸,笑道,“他人的事与我有何关系?叶公子随便。”说罢,站起身,要上楼去。
    叶十七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眯着眼睛看着他。
    林缘君咧嘴笑的很是甜蜜,“叶公子何事?”
    叶十七微皱起眉头,松开手。“要下雨了,林公子关好门窗。”
    入夜,果然下起雨来。雨打芭蕉,沙沙作响。
    林缘君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雨气,心里舒畅,倒头便睡下了。这一觉睡得颇不安稳,夜风吹得木窗吱吱作响,脚下也似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他爬下床,点亮蜡烛往床上一看,竟然有一条几尺长的青蛇蜷窝在床尾。林缘君心里一跳,只觉得全身汗毛都抖起来,忍不住大叫一声,连蹦带跳地跑至门边。慌慌张张,门栓半天才抽出来。
    “怎么了?”叶十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缘君连忙抱住他的手臂,举着蜡烛往屋里照,“有……有蛇……”
    叶十七刚要嘲笑他,却觉得紧贴着自己的那冰冷的身子似乎在颤抖。他顿了顿,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叫你关窗你为何不关?这个小镇蛇多,一下雨全出来了。”
    林缘君缩着脖子,颤着声音不满道,“怎的不早说。这些蛇实在可恶,明儿把它们大卸八块全吃了。”
    叶十七含笑道,“只怕你有雄心没熊胆。原来女人都怕蛇呀。”
    林缘君抬头,看着蜡烛光在叶十七脸上跳跃,迟疑地开口道,“女……女人?其……其实有些男人也怕蛇的,比如我。”
    叶十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拉着林缘君往屋里走。林缘君不情愿地挪着步子,半个身子躲在叶十七身后,只探出个头来。
    床上的青蛇动也未动,舒舒懒懒地蜷缩在那儿。叶十七手臂突然一伸,闪电般抓住蛇头甩出窗外。林缘君赶紧关牢木窗,呼了一口气。转头却见叶十七坐在床沿上,似乎在看他。
    林缘君讪讪笑道,“身为男儿,确实不该怕蛇。让叶公子见笑了。”
    叶十七往后一仰,手臂撑着半躺着的身子。床帘的黑影投下来,他的整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在下救林公子一命,林公子怎么答谢?”
    林缘君双眼一翻,果然,车夫老头说的没错,没有利益的事,叶十七怎么会做?他暗自琢磨半晌,实在不欢喜就这么被叶十七给讹诈了。只是他刚刚受了惊吓,脑子像被冰在了冰窟里一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满意的法子。
    叶十七却轻轻笑起来,“听说林公子从来都粗鲁随意固执冲动,而且,没有脑子。到今天,在下倒一一见识了。”不等林缘君反驳,他又开口道,“这个先欠着,等在下想好了让林公子怎么还再说。”说罢,也不理一脸愕然气愤的林缘君,缓步走了出去。
    雨下了一夜仍然未停,缠缠绵绵,大有下它十天半月的趋势。这样的天气当然不能赶路,林缘君他们只得在小镇多耽搁几日。
    天一亮,林缘君便穿戴好下楼。楼下并无多少人。车夫老头和叶十七坐在窗边,两人都看着桌上一劲长三四来尺的大碗。
    林缘君走过去,“看什么?”却见碗里是些大大小小被卤过的鹌鹑蛋,棕色黑色青色,斑斑杂杂。“早上吃这些?”
    叶十七抬起头,眼里满是笑意,“林公子要吃?”
    “为何不吃?”林缘君拈起一枚颜色好看些的放进口中,“凉的。”齿间一咬,一股水流从蛋中喷射出来。林缘君皱起眉头,只觉得满腔的苦水,从口中沿着喉管一直流到心里。他连忙张嘴吐出来,抓起桌上的水壶往口里灌。
    叶十七笑的灿烂,连车夫老头也呵呵笑起来。
    涮了多少遍,口中依然是一股苦涩苦涩的味道。林缘君苦着脸道,“不是鹌鹑蛋。是什么?”
    车夫老头乐呵呵道,“十七昨晚捉了许多蛇,这蛇胆最是营养,我便叫他都取出来。你小子倒傻的很,竟然咬碎了。这东西要一口吞进去才行。”
    林缘君抹着眼角的泪水,“这蛇胆怎的这么像鹌鹑蛋?”想着昨晚床尾的那条青蛇,方才又吞了蛇胆,便像似把整条蛇都吞进肚里了似的不爽快,浑身鸡皮疙瘩一起,林缘君把头探出窗外,一股脑儿地把昨晚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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