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唐英在林缘君脸上涂涂抹抹一阵，下面也有人开始奏乐了。林缘君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唐英讶然道，“公子这身子……”林缘君见她看着自己的胸，她忙笑道，“用了你桌上的几个橘子。”唐英扑哧一笑，“亏得公子想的出来。”说完，忙把一把古琴送进她怀里，“婵娟刚刚奏完，公子下去吧。”
    林缘君对她笑笑，小心翼翼地踩着步子下楼去。多少年没穿女装，今日穿起来倒觉着有些别扭，尤其这步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迈才像个女孩。扭扭捏捏上了台子，转头一看，台下座无虚席，二楼雅间也悠哉坐着许多富家子弟。皮九那营养不良的脑袋也藏在右边墙角下。林缘君看见他咧嘴一笑，这样好玩的机会可不多。
    她摆好古琴，葱指细细抚摸着琴弦，一股夹杂着欢喜心酸无奈的情绪从心底慢慢溢满整个心房，涨得她有些不知所措，连手指都有些颤抖。若这是伏羲琴，她要怎么演奏才能唤醒嫂嫂的生命？她眉尖一动，手指也跟着动起来。
    琴声深沉厚重，宛若崖下蛟龙卷云雾，又若海上狂风推波潮，黑云盖天，天暗圧城，城阙欲动，动天震地，地卷狂沙，沙弥穹空，气势磅礴。
    忽的琴音一转，沙落黄土，龙归海漩，细细碎碎，如怨如泣，如诉如讼。或是舟中嫠妇红妆泪，又是茅下老人望儿归，再是流水落花春归去，更是慕然回首天涯尽。好不凄怆，潸人泪下。
    这时，琴声再转，云开雨霁，彩彻区明，朝霞鸿鹄共齐飞，春水长天同一色。燕妮欲把绿柳剪，黄莺滴滴溜的圆。正是春光好时节，朝阳腾起漫穹天。只是，朝阳正升起时，琴声戛然而止，万籁俱静，仿若方才的故事只是一场梦。
    林缘君低下头，指腹上有丝丝血印。她，还是无法把最后一曲弹完。是不相信伏羲琴？还是不相信自己？只觉得手指的疼痛缓缓沿着血脉至心间，疼得她心尖一颤，疼得她脑中混混沌沌。抬起头，下面的人皆是一脸沉浸地看着她，她稳了稳神，展眉一笑，上楼去找唐英。
    推开门，屋子里并无一人。林缘君愣了愣，瞥见桌上一张字条，拿上来一看，上面写着，“西门必不会放唐英走，公子立即换装下楼，唐英先行一步。跪谢。望公子谅之。”
    林缘君抚住额头，原来唐英给她易容是为了方便自己逃走。果然吕洞宾是不好做的。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林缘君转过身，看见一身锦衣华服的公子立在门边，嘴角含笑，眼中淫光大放。“好英儿，原来真弹得一手好琴。爷要是这就把你放走了，岂不可惜了？”
    林缘君嘴角抽笑，现在走已经晚了。
    那公子上前一步又道，“按爷说的，以后就跟着爷。你爹要多少银子爷都给得。爷明日就把你接回府中，好好疼爱你。”
    林缘君暗叹一声，唐英啊唐英，你要找个替身花满楼里多的是，为何要找上她？若是因为她是个“男儿身”，你就没听说过龙阳这一说？你若是为了你妹子耍她一回，还可谅解，明日她便回报在叶十七头上；若不是，你可等着瞧。
    华服公子见她只站在那儿低着头，便以为她是害羞。摩挲着手就要扑上去。林缘君忙挡住他，眨眼道，“西门官人不让英儿走，英儿怎舍得走？官人别急，先喝杯酒助助兴。”
    西门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儿。”
    林缘君俏声一笑，走到窗口，牟足劲儿吼道，“皮九！皮九！拿酒上来！”
    下面的人皆是一脸愕然地抬头看着她，她却只盯着墙角下喝酒的皮九。皮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惊讶，林缘君对他笑了笑才转身关上窗户。西门却也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她，“没想到，英儿嗓音这般大。”像足了街边的泼妇。
    林缘君掩住脸，“官人笑话奴家么？”
    西门见她如此娇羞模样，心里一阵痒痒，忙上前搂住她，“好英儿，好英儿，让爷现在好好疼爱你。”
    林缘君伸手拦住他亲过来的嘴，心里一阵恶心，嘴上娇笑道，“看把官人急得，酒这就上来。官人上那边坐坐。”
    西门下身蹭着林缘君的小腹，脸上也是一副淫贼模样，一手狠狠揉捏着林缘君的小腰，一手摸着她的俏脸，“如何还等得酒来？爷这就要你。”说着，把头一低，在林缘君皓颈上狠狠啃起来。
    “哎哟诶，这是作甚么呢？”皮九干涩的声音传来。林缘君一喜，西门不明所以的转过头，还未弄清什么状况就被皮九一拳打晕在地。
    林缘君抚着心口笑道，“好险。”亏得有皮九在，不然她还得另想法子把这个淫贼给摆脱了。
    皮九提溜着眼睛上上下下把林缘君看了个遍，“长得还算好，琴却弹的妙。你认得我？叫我上来可是要与我共赴巫……”
    林缘君未等他说完，拱手抢先道，“多谢。”说完，扯了跟丝布做为面纱下楼去也。
    皮九一脸迷茫，忙跟上去，“姑娘这是何意？”
    林缘君不理他，径自往客栈走。皮九仍在一边聒噪道，“看你是个姑娘家，我倒不好用强。你既然惹上我了，我哪有放过之理？我劝你在我耐心消无之前从了我。我虽长得不比那些公子们，能耐却比他们大，定能让姑娘□□。诶，诶，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走起路来这般粗鲁？我自然不介意这些，姑娘，你好好服侍大爷我，大爷好好赏你，如何？”
    林缘君推开叶十七的房门，皮九一见里面坐着的人，又看了看林缘君，咕哝道，“原来是你的女人，难怪认得我。”
    林缘君把皮九关在门外，丢掉面纱，坐到叶十七对面。
    叶十七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姑娘黑更半夜的过来找在下有何事？”
    林缘君扶住额头，“叶十七……”
    叶十七挑眉笑道，“姑娘认得在下？”
    林缘君盯住他那双桃花眼，“叶十七，我，林缘君。”
    叶十七颔首道，“林公子托姑娘前来，有何事？”
    林缘君嘭的一声打在桌上，“叶十七你个笨蛋，我是林缘君。”
    叶十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额上隐隐冒着黑气，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方开口道，“你方才说我什么？笨蛋？”口气似乎含着要爆发的怒气。
    林缘君讪笑道，“叶十七，我被易容了。你可知道怎么把我的脸换回来？”
    叶十七拉起她的右手，撸起她的衣袖，一条蜈蚣般的伤疤露出来。“有这条疤，应该是你了。”
    林缘君抽回手，“你怎知我手臂上有条疤？”
    叶十七耸肩道，“不小心瞧见的。”
    林缘君撅了撅嘴，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你以为你是谁？
    “这疤是怎么来的？”
    林缘君抬眼想了想，“一个破小孩伤的，给他饼吃还不要，用一张锈铁片儿唰地一下划过来，吓了我一跳。果然这世道，做吕洞宾总会被狗咬。”
    叶十七抿嘴笑道，“去给别人弹琴，被人耍了？”
    林缘君切了一声，“赶紧把我的脸换回来。”
    叶十七含笑看着他，“你如何确定我会易容？”
    林缘君瞪眼道，“难道有你不会的？”
    叶十七一听，不知怎的心里像一块蜜糖，慢慢融化，浸满心房。果然是人都喜欢听好话。“你怎么答谢我？”
    林缘君扁了扁嘴，“就知道你又要讹诈我。我家沈哥哥有一颗碗口大的夜明珠，等事办完了，我偷来给你如何？”
    叶十七点头道，“甚好。”
    林缘君直挺着腰坐在那儿，心里不禁哀叹，一张脸刚刚被人捣鼓完，现在又要被捣鼓一阵。赶明儿去庙里烧烧香，为何这几日流年这般不利？看着叶十七又是热水又是药水的，她不禁又想，幸亏有叶十七在。可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他，她怎么会这般倒霉？
    过了半柱香功夫，叶十七用一张白帕子擦着手指道，“好了。”
    林缘君咧嘴一笑，摸了摸脸，“可惜没有镜子。”抬起头，却见叶十七正抿着嘴看着她，那双春光流转的眸子低下隐隐藏着一道不明情绪的黑气，起起伏伏，似要卷走所有流光。
    林缘君玩心大起，作势半垂着头，做出一副娇羞模样，“叶公子这般看着奴家是为何？”
    柔而不媚的声音若一股清泉顺着叶十七的耳朵流至心间，让他的心忍不住猛然跳动，他指尖一颤，帕子若落叶般飘落在脚下。
    林缘君等了半天也不见叶十七有所反应，抬起头翘着嘴道，“叶公子原来真喜欢男子。”说罢，正要起身，叶十七却突然弯下腰，一掌扣住她的颈项。
    他把头凑在她侧颈边，嘴唇轻轻触着她温润的肌肤。“林缘君，是谁吻你了？”
    林缘君不适地缩了缩脖子，抬手要推开他，他却用另一只手把林缘君的双腕扣在她胸前。“林缘君，原来你不只替别人弹琴，还替别人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