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林缘君见到他忙上前，一拍他的肩膀道，“叶十七，这是我哥哥沈乾。你可认得？”又见桌上只摆了两只酒杯，忙叫掌柜又拿了一个来，还要了一坛好酒。
    叶十七眼中清冷一片，看不出半点情绪。“怎么样，沈兄？在下说了她没有事。你看，她精神不是好得很？”
    沈乾坐下身，沉声笑道，“让叶公子见笑了。”
    林缘君连着喝了好几杯酒，拉着沈乾的手臂问道，“沈哥哥怎么来了？”
    沈乾按下她又要送入口中的酒杯，“你别喝多了。你这些日子不在九月楼，何姑姑担心的很，让我出来找你。”
    林缘君嘿嘿笑道，“何姑姑喜欢大惊小怪，我好着呢。”挣开手又要去喝，突然想起什么，忙抬头道，“你进得城来，可出的去？”又转头对着叶十七喜道，“我们可以出去了。沈哥哥既然进得来，我们就能出去了。”
    沈乾干脆拿走她的酒杯，“君儿，这城进的来，出不去。方才我与叶公子试过了。”
    林缘君这才静下来，转眸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我们会找到方法出去的。”
    吃罢饭，他们三人开始沿街找出路。
    日头越来越热，转了几圈下来已经是满头大汗。林缘君抹着额头的汗水，叹了一声，“这样转来转去也不是办法。”
    “这样转下去除了消耗你们的体力，自然不是办法。”
    他们转过头，看见上官玉正一脸笑意靠在上官宅子前的一座石狮子旁。“叶十七不是很聪明么？看来元龟看错你了。”
    叶十七眯着眼睛笑道，“我们都不急，上官公子急什么？”
    上官玉还要说，看见林缘君旁边的人脸色变了变，“凌风公子沈乾？”
    沈乾颔首道，“正是沈某。”
    上官玉皱起眉头，“就是你杀了五王爷的四大亲卫？”
    沈乾看了一眼叶十七，沉声笑道，“沈某当日侥幸，他们四人都是忠厚之人。”
    上官玉冷笑道，“若不是你，我们当年便能把叶十七给杀了。不过也好，元龟竟然把伏羲琴给了叶十七，倒要感谢沈公子当日救了他。”
    林缘君一怔，原来沈哥哥救过叶十七，他们早就认得的。她看向叶十七，他低垂着眼眸，掩住了眼里的一切情绪。只是那身影在阳光下却显得甚是清冷单薄。
    沈乾哈哈一笑，“五王爷的算盘怕是打错了。叶公子厉害之处沈某却是见识过的，只怕沈某也要敬叶公子三分。”
    上官玉看了眼叶十七，哼了一声，“他一个病秧子怎斗得过五王爷。沈公子若是识相，最好不要来趟这浑水。”
    叶十七这才抬起眼来，那双眼眸低下沉着狂风暴雨，像是一眨眼就能将这上官城顷刻间毁灭一般。他的声音也让这正午的阳光冷了几分，“上官公子不知我这病是因了谁么？若是叶某有心，五王爷坟墓上的树怕也有一腰粗了。叶某看在你与元夫人一族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若超了叶某底线，就算是元夫人上官清的上官城，叶某也有办法推倒。”
    上官玉脸上明显黑下来，那样子像极了猪腰子脸。他粗鲁地呸了一声，“你若出得去，我上官玉给你跪下拜你为爷爷。”
    叶十七轻声一笑，“你叫我师父一声姑爷爷，怎好叫我爷爷？叶某担待不起。”
    上官玉脸上又黑了一层，愤愤瞧着他们，转身进了门。
    过了三天，三人对着这上官城还是一团迷雾。客栈掌柜却不见了踪影。这下真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上官玉急了才撤走了掌柜的，我们要在他把我们赶出客栈前找到出路。”林缘君闷闷道，“元龟那老头子既然叫你来，为何不告诉你怎么出去？”
    叶十七笑道，“若什么都告诉你，不叫你自己去摸索，还叫什么师傅？”
    林缘君撅嘴道，“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呀。掌柜一走，厨房也空了，以后我们吃什么？”
    沈乾拍了拍她的脑袋，“君儿还想住多少日？”
    林缘君眼睛一亮，“找到路了？”
    叶十七看着她一脸兴奋，不禁也笑道，“今晚就能出去了。”
    “为何还要等到今晚？”
    沈乾满眼温柔，“你别急。”
    太阳下山，到了掌灯时候，城中亮起了灯笼。
    沈乾看了眼叶十七，叶十七笑道，“叶某最近身子不爽快，沈兄小心着些。”沈乾点头，飞身出去。
    林缘君好奇地探过头来，“沈哥哥去作甚么？”
    叶十七好心解释道，“这城本不是座空城，白日里看不出来，晚上点灯时却能看出来。”
    林缘君点头道，“是了。可知道有人又能怎样？叫他们帮我们出去？”
    叶十七挑起眉看她，“以为你聪明伶俐，原来这么笨。”
    林缘君踢了他一脚，“快说。”
    “这城既然是按阵势所建，这城里的居民也是按着阵势居住的。那些死门暗角自然是无人居住，漆黑一片。沈兄出去按着他们居住的阵势才能找到生门，才能知道该走哪条路。”
    林缘君拍手笑道，“原来如此，就知道沈哥哥聪明的很，什么也难不倒他。”
    叶十七本是含笑的眼眸暗了暗，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凌风公子自然不是徒有虚名的。”
    林缘君顿了顿，看着叶十七的眼神有些怪异。
    叶十七不由汗毛直立，“你这样看着我作甚么？”
    “叶十七，沈哥哥是什么时候救过你？”
    叶十七嘴角一勾，眼中却无半点笑意。“怎么？你想知道你沈哥哥怎么英武神勇将我从鬼门关救出来的么？”
    林缘君觉着他口气有些不对，“你不想说就罢了。”
    “那年我潜入五王爷府中，不想旧病复发，亏了沈兄将那四个死士制住了，我才免以一死。”
    他声音清冷如风，眼神也平平淡淡，可眼底却暗暗藏着些不明情绪。林缘君看着他发怔，没由来心底对叶十七以前的事好奇起来。他必然是经历了什么，才总是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故作风流的模样。
    叶十七被她看得发毛，“你不用这般看着我。你沈哥哥这个情我已经还了。”
    林缘君撑着脑袋，一双黑眸直直看着他，“叶十七，你是什么样的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叶十七眼底一股浊流迅速旋转起来，他怔怔看着林缘君，这么多年的千万创伤突然历历在目，烙得他心口生疼。他面对着此时的她，心中像是小孩般升起一股委屈，那千言万语只想向她一一道尽，只想让她的温柔抚平自己的伤口。
    沈乾回来时见到的就是他们在互相对望，他眼眸闪了闪，咳了一声道，“你们作甚么？”
    叶十七猛然惊醒，他往沈乾那边看去，只见他正沉着眼看着自己。叶十七一笑，“沈公子可知道怎么走了？”
    沈乾用指尖点了些茶水，在桌上开始画起来。只是那水印随着他的指尖移动很快就消失了，林缘君还没看明白，叶十七就笑着开口道，“九宫八卦阵。”
    沈乾点头道，“叶公子知道怎么解？”
    叶十七也点头笑道，“沈兄不是知道了么？”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林缘君撅嘴看着他俩，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很笨。
    他们跟着沈乾顺利出了城，林缘君回头看了看，豁然笑道，“这层古怪的紧，再也不要来这儿了。”
    沈乾圈住她的肩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家？”
    叶十七身子一顿，看见林缘君在月光下笑得灿烂，他不由地又勾起嘴角，那笑容却有些冰冷。他正要离开，手腕却被人抓住了，回眸一看，林缘君正死死抓着自己。
    “沈哥哥，你先回去，看看嫂嫂现在可还好。我，我找叶公子还有事。”
    沈乾眼眸一暗，声音沉了下来，“你还在找伏羲琴么？”
    林缘君讶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沈乾叹了一口气，“君儿，你不必这样。”
    林缘君神色冷了下来，“这个不用沈哥哥教我。既然是我的错，就该是我来还。”
    沈乾拉住她，眼眸中隐隐藏着恳求，“君儿，就算你嫂嫂从此再醒不过来，我也不希望你拿自己的性命去换。跟我回家可好？”
    林缘君一愣，呆愣了半晌，凄然笑道，“嫂嫂常说沈哥哥对君儿最疼爱，她却不知沈哥哥对君儿其实最是残忍。每次君儿犯了错误，都是沈哥哥代罚。嫂嫂因了君儿才昏迷了三年，沈哥哥不让君儿想办法救嫂嫂，却狠心让君儿因为惭愧而悔恨一生么？君儿知道这伏羲琴不是常人所能操，操琴的人也会心神尽失，灰飞烟灭。可是，沈哥哥想让君儿一生做个罪人么？”
    沈乾僵着身子，脸上的一贯沉着砰然瓦解，流落出来的神情不知道是悔是恨，是怜惜还是无奈。“君儿，你要我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好？”
    “沈哥哥，回去照顾好嫂嫂。”
    沈乾看着她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背过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