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林缘君沉闷着跟着叶十七在夜里行走。叶十七一步，她也跟着一步。叶十七一停，她也停下。静静的月光洒下来，若有若无地给周围的物景隔了一层膜，亦实亦幻，好不真切。
    叶十七停下来，转眼看着她，“忍心让你沈哥哥走？”
    林缘君不由往后看了看，只看见树林间幽幽谧谧一片华光，沈乾早就没了身影。
    “我若是沈兄，先给你敲晕了，带回去完事。像他那样由着你在江湖上瞎跑，不定会出什么事。”
    林缘君切了一声，“你懂什么？”
    叶十七点头笑，“我不懂。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会儿，天明了再赶路。”
    上官城西边有个小镇，名曰石头镇。据说这小镇的地底下就是一块方圆几百里的巨型石块，小镇依托而建。虽说是个小镇，却因了上通京城下导南州的地理条件，镇上来往的人不可不谓不多。
    辰时刚过，叶十七带着她进了镇，熟门熟路地上了一家门面颇好的客栈。林缘君好好地清洗了一下身子，又饱饱地填了肚子，上楼时的背影颇有些蹒跚之味。进了屋，她倒头就睡，无半点梦噩。再醒来时天色灰暗，她伸了伸僵硬的胳膊腿，下楼去吃晚饭。
    可是楼下却并无一人，清清冷冷，好不萧瑟。她叫醒在柜台前打盹的掌柜，“掌柜的，厨房可还有晚饭？”
    掌柜诧异道，“客官起的好早。”心中却道，这人莫不是脑子有毛病？大早上的来吃晚饭？
    林缘君一听，愣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掌柜看了看天色，“这日头快要出来了，该是卯时还未到。”
    林缘君愕然一笑，从昨日午时睡到今日，真要成一头猪了。她向掌柜要了些白酒茴香豆，一人在窗口吃着。半盏差茶功夫未过，却见叶十七翩翩身影从外面进店来。林缘君忙奔过去，把他周身瞧了一遍，疑惑道，“你不应该在屋里睡觉么？怎么大清早的从外头进来了？”
    见他要走，林缘君忙拉住他，鼻头一皱，“你喝酒了。莫非你一晚上都在外面。”
    叶十七推开她的手笑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林缘君拉着他在窗口坐下，眼中发着光，“你说说你晚上在哪儿，做什么去了？”
    叶十七眯着眼睛瞧着她，眉眼之间说不尽的风流，“你担心什么？”
    林缘君一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摇头道，“我能担心什么？在我拿到伏羲琴之前，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你去哪儿都要带着我。”
    叶十七不说话，只瞧着她笑，笑得林缘君毛骨悚立。
    “叶十七，你没事吧？”
    叶十七摇头，一手拍着林缘君的脑袋，“我没事。”
    林缘君刚要再说话，却听门口有人道，“叶公子。”林缘君转头，却见一个黄衣姑娘正瞪着一双机灵的大眼往这边走。
    叶十七站起身，柔声笑道，“铃儿，有甚么事？”
    那黄衣服的铃儿脆声道，“我家姑娘说，叶公子落了东西了。”说着拿出一条粉色帕子来。
    叶十七讶然地看着那条帕子，“这帕子在下……”他本想说在下不认得，铃儿却先一步说道，“叶公子好好收着。我家姑娘说，叶公子好好保重身子要紧，今日黄昏再去一次便能好个七八成了。我家姑娘还说，多年不见公子，希望公子在这儿多住些日子，等身子好了再回老城也不迟。”
    林缘君看着铃儿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转过头来，不知道该不该摆出一副笑容来，脸上的肌肉僵硬，颇有些尴尬的味道。“原来叶公子一夜风流，我竟然在这儿瞎掺合着担心。”
    叶十七看着手中的帕子，脸上一阵苦笑，“你别误会。”
    “原来叶公子这病需要……需要与女子交……交合才能好，难怪皮九要带着你逛青楼，我……”
    叶十七又好气又好笑，“谁说要与女子交合？”
    林缘君瞥着眼眸，“方才那小姑娘说了，你也不必害躁，我不会说出去的。”
    叶十七收起丝巾，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你这脑子，不仅不聪明，还喜欢胡思乱想。”说着转身上楼去。
    林缘君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口中也一股子石蜡味儿，没了半点食欲。她不了解他，他也不需要她了解，不是么？她揭开酒盖猛地一灌，辛辣的水流就从喉头一直流到腹中。冰冷的酒让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慢慢地，又有一股火气从喉头一直蔓延至全身，让她浑身一热。她吐吐舌头，叹道，大早上的喝什么白酒！
    这一天，林缘君都在自己房里屏神细听隔壁叶十七的动静。只要一有响声，她就如惊弓之鸟般蹦起来随时准备着出去跟踪他。当然，每次她探出头来，都没看见叶十七半点影子。
    终于日落西山的时候，叶十七那边的门呀地一声响起来。林缘君一喜，凑过眼从门缝望过去，叶十七飘逸的身影从楼梯口没过。林缘君暗暗一笑，忙摄手摄脚地跟了上去。
    眼看着叶十七上了镇里的那家青楼，林缘君嗤了一声，心里虽有些不舒坦，还是悄声跟了上去。她一边□□道，这是为了抓到叶十七的把柄，好趁机讹到他的伏羲琴，一边小心翼翼，以免脚下踩得太重，惊扰了前面的叶十七。
    叶十七进了一间房，把门嘭地关上。林缘君在门口摸索了一阵，发现那门窗糊的竟然不是纸，而是丝布。她暗叹一口气，就算指头破了也戳不出一个小洞来偷窥。她把耳朵贴在门上，隐隐听得里边叶十倜傥的声音道，“柳妹，可还好？那杨财主可没有叫你怎么样？”
    里面一个极为温柔的声音道，“十七哥不必担心，杨大爷说了，那药材我要多少，他就给多少。”
    “杨财主也是用心良苦，这么些年来，他还是非你不娶么？”
    里面女子的声音娇嗔道，“十七哥，你如何不知道我心中所想？”
    里面静了片刻，又听那女子的声音道，“十七哥，现在就脱衣服去洗么？”
    林缘君瞪着眼拉着下巴，那么猴急要去洗洗干净干那种事？虽然你是用来治病，也不用这么理直气壮明目张胆理所当然吧？她小心肝猛然跳动，心中冲出一股气来直想把门撞开。
    “公子在这儿作甚么？”
    林缘君惊起回头，却见一位打扮甚是妖娆的女子正掩着嘴睥睨着她。
    “这位公子，去奴家房里如何？总比在这儿听人墙角刺激舒坦多了。奴家好好服侍公子，定让公子□□如痴如醉，可好？”
    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一位女子探出身来，“凝香，在我门口吵什么呢？”
    林缘君转头看去，却是一位极为美丽的女子，黛眉细如垂柳，杏眼灿如明星，圆润的下巴托得她不像是风尘中女子，倒像是个风雅脱俗的贵妇。
    凝香娇声笑道，“柳儿，在你门口捡了一个俏公子。”
    叫柳儿的转眸对着林缘君笑道，“这位公子面生的很，柳儿屋里有客，不能奉陪。公子就去凝香屋里吧。”
    凝香一听，忙上前来笑嘻嘻地要拉着林缘君走。林缘君急道，“我不是来找乐子的。”话音未落，里面的叶十七闻声走了出来，看见林缘君明显一愣，“你来作甚么？”
    林缘君悻悻笑道，“出来逛逛。”
    柳儿转了转眼眸，“看来是十七哥认识的人，请进来坐吧。凝香，你自个儿到楼下去看看。”
    凝香撅了撅，扭着身子走了。
    叶十七低头看着脸红的某人，“你怎么逛到这儿来了？”
    柳儿却笑道，“十七哥怎么突然这般管起人来了？好歹他也是个年轻公子，来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说着，就拉着林缘君往屋里走。
    林缘君脸上通红一片，大有做贼心虚的感慨。柳儿却以为他是初次来这种地方，害羞了。于是忙殷勤地给她端茶倒水，让她安生坐着。
    叶十七坐在她旁边，垂着眼眸轻声笑道，“你跟踪我？”
    林缘君连忙摇头，“我跟踪你作甚么？看这里热闹的很才进来的。倒是巧的很，原来你也在这儿呀。”
    叶十七笑得更灿烂，桃花眼中光芒顿时炸开，绕着深青色的眼瞳迅速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