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

  许长安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连城不在乎的反身回了马车，坚持不要了：“我们再上京这么多天承蒙你的照顾，这个就算是谢礼吧。况且，不论什么药，只有在需要它的人身上发挥了作用才算是有效用的药，否则它就什么也不是了。”
  许长安无奈，只能收下，小心翼翼的将药揣在了怀中，一手还捂在那里。
  楚连城掩唇笑道：“你这样真像个守财奴。”
  许长安亦笑。
  目送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唇边的笑意不减。
  五经偷笑着上前来扶他，打趣道：“主子，人都走远了，咱们还不回去呢？”
  许长安敲了敲他额角，轻哼一声，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喃喃自语道：“上京的桃花都开了么，这么香？”说着便大步踏进了许府。
  既然说好了便不会食言。许长安想，早日把上京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处理好了，然后就可以去苏县找她了，那时候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看着她牵着她，告诉她以前的种种。想不起来也好不原谅也罢，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四书六艺面面相觑：“桃花不是都谢了么，这都四月初了，怎么还会有桃花香？”
  五经在一边淡然笑道：“主子心中自有一片终日不谢的桃花林，自然是我等闻不到的。”说着跟在许长安身后伺候着去了。
  高高耸立的城墙近在咫尺，楚连城掀了一角车帘，回头看着红墙绿瓦的上京城。
  马车顿了一顿，偏了偏头便看见袁綝站在城门边。红玉也看见了，掀开帘子得意的哼一声：“袁大侍卫，现在我们要出城了，怎么，还要盘查么？”
  “红玉。”楚连城低喝，“袁侍卫也是职责所在，不要无理取闹了。”
  红玉吐了吐舌头缩回头，不敢生楚连城的气，狠狠的瞪了袁綝一眼。
  袁綝朝着马车抱拳：“上面早就下了命令了，为了不扰民，半月以前就不在盘查了，命令我在此注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红玉翻了翻白眼，自以为声音小得令周围的人都能够听清：“让你注意心怀不轨的人？谁想出来的这么折腾人的法子，人心隔肚皮，谁还在额上刻了‘我是坏人’这四个大字么。”
  袁綝愣在原地，嘴笨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倒是红玉见楚连城又要呵斥她了，忙递了杯茶给她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小姐你喝喝茶，喝喝茶。”
  楚连城哭笑不得的接过，无奈的摇头对袁綝道：“袁大人，你别在意，红玉就是这么个得理不饶人，没有道理还被她说的有几分的道理的性子，我们还要到慎州，既然不检查了，那我们便先走了。”
  袁綝颔首，立到一边让马车经过。
  红玉又朝着他做了个鬼脸，这才坐回马车，托着腮若有所思道：“以前我还以为伺候皇上的人都是很威武很体面的呢，现在看来啊，还是我这个楚府的丫鬟这个位置挺好。”
  “哦？”楚连城呷了一口茶问，“何出此言？”
  红玉来了兴致凑到楚连城身边：“小姐你看就是这个袁綝多可怜呐。”
  “可怜？”楚连城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红玉掀了掀车帘回头看了看不动如山的袁綝，扁了扁嘴道：“小姐你看他一个人站在那儿，看来来往往的人，每个说话的人，看起来孤零零的……那次花灯节上看见他，好像他只有他娘亲一个家人了一样，而且他这样的性子肯定不讨喜，说不定还不知不觉的将身边的人得罪了个干净，人家时不时的想着给他小鞋穿……”说着，浑身夸张的打了个寒战，“哎呀，连个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一定不要这样。”
  楚连城无奈的放下茶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和相处习惯，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身边的生活是这样的？”
  红玉扭着身子：“反正在我看来他就是那样的，准没错的。”
  楚连城还想说什么，马车像是磕到了一个石头，震得车内小几上的茶盏都“叮叮框框”的想了想。
  红玉忙给楚连城擦了擦泼到身上的茶水，一边埋怨赶车的念之：“念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茶水都泼出来了。”
  念之停了马车，红玉边掀帘子边说：“小姐，我还是坐外面吧，念之不会说话，外面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说着自顾自的出去了。
  坐在车辕上，红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咦”一声，奇怪道：“这一路挺平坦的呀，怎么忽然就磕着了。”
  马车平稳的被念之驾驶着，出了城一路是平坦的乡间小道，两边的绿油油的麦田迎风而舞，鼻尖似乎都是麦香味，但是看见了也有些疲乏。
  两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天，两只脚在车辕下晃荡着，身边的念之不会说话，会说话的楚连城又在车内，红玉只好提高了声音：“小姐，外面的麦田长得真好看，绿油油的，风一吹就一波一波的动起来，像是芦苇荡一样。”
  “恩。”楚连城淡淡的应。
  “小姐，我看天怎么灰蒙蒙的，该不会下雨吧。”
  “应该不会的，即使下雨也没关系，酉时之前能够赶到下一个城镇，找到休息的地方就好了。”
  “但是要是下雨了，我们回青州的时间就会延迟了……”
  “……恩。”
  “小姐，要是一路一直不下雨，我们一直赶路的话，大概多久能够回青州呢？”
  “二十来天吧。”
  “还是要好久呀……但是想到只有二十几天就要回家了，二十几天也算是很快的了。”
  “恩……”
  第二十六章
  像是应了前人说的那句“好的不灵坏的灵”，没走多大一会儿，离慎州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辰便下起来瓢泼大雨来。
  楚连城只好让念之把马车赶到途中的一个破草屋边上，决定去草屋里躲一躲雨，等到雨小些的时候再走。
  停好了马车，楚连城下了车，念之生了火，红玉去给她找件披风。
  这件屋子有些年在了，早已没有了人居住。屋中间破了个大洞，雨水顺着洞口溜进来湿了一地。
  念之在角落便干燥的地方生好火之后，楚连城便催促着他去换件干衣服，好把湿衣服拿过来烤干，红玉又回去找些吃的东西来。
  红玉将点心递给楚连城和念之，自己又拿了块咬在嘴里，这才往楚连城身边凑了凑，拿出块玄色的布递给楚连城。
  “这是从哪里扯下来的？”楚连城问。
  红玉把点心咽下去，眨眨眼睛：“小姐，你也觉得这是被扯下来的啊。”
  楚连城展开布料看了看，巴掌大的一块，有些疑惑：“倒像是从衣服上不小心挂的……我没见你有这种颜色额衣服呀。”
  红玉往楚连城身边凑得越发的紧了，拢了拢衣襟：“是从咱们车底下发现的……我刚刚拿点心下车的时候一个没站稳摔倒了，一偏头就看见这块布被挂在车底……”
  楚连城被她飘忽的语气也惊了一惊，忙回过神来，摸了摸头上戴的珠钗耳环，一个都没少，心里有了底了，但是“火绒花和冰心草没丢吧？”
  红玉指指脚下的两个包裹道：“没丢没丢，我随身带着呢……小姐也没见我们撞到人呀，难道真的有什么……”
  楚连城看见药还在，松了口气，听见红玉说的越发没谱了，曲起中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没事，可能是在什么地方不小心挂到的，没多大的事情，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红玉艰难的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往火堆和楚连城身边凑了凑。
  雨下了一刻多钟还是未见停下，三人安静的围坐在火堆边上嚼着干粮点心。
  空旷的屋子里没有其他东西，越发显得沉寂，听觉似乎都比以前敏锐了些。夹杂着大雨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有其他的什么声音从屋外传来，越来越近……
  红玉尖叫一声紧紧抱着楚连城的手臂不放手：“小姐！”
  楚连城正吃着东西的手被她一扯，手上刚刚咬了一口的千层饼“咕噜噜”的滚到了脚下，遗憾的看了一眼，安抚的拍拍红玉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怎么了？”
  红玉还埋在她的手臂间不肯抬头，颤抖着声音道：“我刚刚听到了好奇怪的声音。”
  “没事啦没事啦，我都没听到，念之你听到了么？”楚连城问，念之摇了摇头，继续道，“你看，念之也没听到，雨声那么大……”
  眼前忽的亮了一亮又伴随着雷声轰鸣暗下去，红玉往楚连城怀里缩的动作更加明显了。
  “你看……”楚连城摊了摊手，“电闪雷鸣的，刚刚说不定是雷声呢，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红玉抬眼怯怯的看了眼楚连城，四处瞄了瞄，未见异常，眨眨眼，坐直却几乎要和楚连城坐到一处去了，嘴里犹自嘀咕：“小姐……这可是你保证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得护着我啊。”
  “嗯……”楚连城重新拿了两块千层饼，一块念之一块准备给红玉，“放心吧，这世上绝对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
  剩下的话止于红玉的尖声尖叫中。
  “小姐！你看！鬼啊！”
  楚连城抖了一抖，手上的千层饼差点又滚到了地上，幸好这次拿的稳当。
  还没来得及转过去看看门边的“鬼”到底如何，另一声有些熟悉的更大的尖叫声直冲人的耳朵。本想捂耳朵的手上拿着东西，楚连城忍不住的只好瑟缩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