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狐

  “我并不是想限制妳什麽，更不是想改变妳的什麽。”从不。
  这些就算他不说出口，她也清楚地知道。
  相对的，他对她由始至终存有的都是纵容，那样的宠溺，每当她意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事的时候都会感到无地自容。
  “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说了，真的不会了。”也不会再说故意惹他生气的话，因为她不想看到他为难的模样，那样子，她心里会比他更痛更难受。
  “一会真的不要跟我出去走走吗？漠北这里并没有妳想象的那么糟糕，娄国都城这里附近的大城镇还能经常看到商旅出售各种各样在中原买不到的珍奇玩意，妳一定会喜欢的。”他试着引诱，这个举动是故意转移话题的体贴。
  “好哦！我跟你去！”一听到有珍奇玩意，原本还处于由于状态的乌黑眸子就倏地一亮，连解决他一口接一口喂过来各种食物的动作也快上了一些。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这些日子来的朝夕相处让她看清他对她的重要，原以为根本不曾存在的感情其实一直都是被水闸阻挡隔绝，佯装平静毫无波澜的洪水，一旦闸门开启就会变成汹涌波涛，把席卷过的一切全部肆虐捣毁。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哪个傻瓜真的会从不计量能从她身上得到哪些权势好处地对她好，那一个人，一定是姜望。
  他是傻子，真的是傻子，让她想骂又骂不出来的傻子，只会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在面对他的专宠和温柔的时候暗自伤神叹息，为他感叹根本不值。
  “就算妳无法与这里的人交流，也有我在妳身边。只要妳的一句话，我永远都不会离妳太远。”
  怪了，爲什麽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她感到眼眶热热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模糊不清？
  “难不成你还是在各国游历的学士哦，居然连漠北民族这边的语言都会。”而且还不是单单只会一种，只要是漠北念得出名字的民族，对方的语言文字他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我还懂得狐狸的语言。”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一句，让她禁不住怔忡了一下，随即有些口直心快地道：“你是嫌日子太闲所以连动物的语言都跑去研究哦？还是你那间以森林为居的屋子养了一只你宠爱到有必要去弄懂它说的是啥语言的狐狸？”
  好看的薄唇用极小的角度微微一勾，似笑非笑，顺带一下轻轻扬眉，姜望静静地瞅着她，没有答话，那个眼神，有着很明显的意味深长。
  一接触到他的目光辛娆就感到有些不自然，象是想要逃避什麽似的，倏地垂下螓首，张嘴用贝齿用力咬得红润的下唇泛出失却血色的苍白。
  她真笨。
  他专门跑去研究狐类的语言还能爲了谁？
  当然是妲己呀！
  不过妲己是九尾妖狐这种事都是书上说的，实情是怎样她又没有经历过，根本完全不清楚。
  “妳呀，怎么总是爱鉆牛角尖？”终于看够了她假装自闭少女的忧郁模样，他疼惜地开口打断。
  “谁爱鉆牛角尖了呀？”她最最最讨厌的就是被他猜中心事，很糗，很让她感到窘迫，但也让她感到很开心。
  “当然是妳，表情全都写在脸上，想叫人看不出来都很难。”
  “我哪有！”气闷地背过身，捧住自己的脸不住揉揉揉，想要揉掉他口中所说的“表情”。
  在别人面前她才不是这样的，她可以在爹和二皇子、三皇子面前装得唯唯诺诺、乖巧听话，可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可是在他面前，那些都好像是一张覆在脸上的虚假面具，一遇到他的事就会出现龟裂的痕迹，然后急着从脸上剥落脱离，最后毫无优雅可言地碎裂成沙。
  她不害怕被他看穿心思，可是她好害怕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里蕴含的温柔和关怀备至都是另有目的，而且还不止是只给她一个人的。
  “傻丫头，这有什麽好气恼的？我又不会笑话妳。”把她抱坐到自己腿上，圈住那具不住在他怀中扭动的小小娇软，贴在她耳边轻轻呵着气。
  “痒啊——讨厌，放开人家啦，你不是还要去驿馆的吗？”不习惯在白天跟他过于亲昵，而且还是在陌生的地方。
  她还是打从心底里的不相信他。
  真的是好奇怪，两个人分明靠得这么近，为什麽她却觉得他们的距离还是那么的遥远，而且心里有一个正不知为何而颤抖的声音喃喃低语着她听不清楚的话，让她绝对绝对不要去相信身旁这个男人。
  “嗯，对，还是先做正事吧。”他才想起来。“妳吃饱了吗？”
  这该是她问的吧？从头到尾他根本就不象是有吃过多少的人，桌上那大一堆菜肴几乎全部都被他喂进她肚子里。
  “再吃就要变猪了。”辛娆没好气回话。
  “那走吧，就当做是……陪陪我？”他朝她伸出手，没有期待，完全是料到她一定会答应他的一副胸有成竹。
  “姜望。”扯着穿好用来遮掩容貌的连帽斗篷，把白嫩小手交上去的同时，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红艳艳的唇儿用力一努，语音有些含糊地低估出三个字：“我喜欢你。”
  真想什麽都忘记，就这么跟他两个人在一起，无论他要带她去哪里都没有关系。
  平日环绕在她身边的都是烦恼，唯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体会到片刻的安乐，因为知道不能永远保存，所以她总是很别扭的想要把那一点点轻而易举就能得来的幸福全部破坏掉。
  真不坦率，不是吗？
  可他从不放弃，把她所有使坏的举动都看待得云淡风轻，即使是毁坏到支离破碎的地步，他也会毫无怨言地一点点、一滴滴，把它完全修复，就算明知道她会一犯再犯，他也能毫无条件地一再包容。
  这样的一个男人，值得更真挚的对待、值得更真诚的爱。
  而她，并不是有资格跟他说爱的那个女人。
  “走吧。”
  他在笑，这是她眼里看到的。
  只是她完全没有发觉他的身躯刚刚剧烈地短暂颤动了一下，也没有看见他眸中一闪即逝的害怕和担忧根本不亚于她。
  姜望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秘密，一个他打算隐瞒到地裂天崩都绝对不会告诉她的秘密。
  牵着她来到驿站所在的街道上，突然对要不要带她进去而犹豫起来。
  驿站里应该有早行一步的官员侯在里头，他并不担心与自己先前所说独自先来一事略有差异，但他担心那名经常出入宫中的官员会认得名义上是三皇子妃的辛娆。
  虽然他早已另有准备，但如果就这么带着她走进去未免也太冒险了。
  “姜望，你爲什麽不住驿站反而要带着我住驿站？”她好奇好久了。
  “不方便。”
  “是因为带着我吗？”
  他虽不是在朝为官，但怎么说也是大皇子的心腹。
  出发之前大皇子肯定有给他令牌和公文，根本不需要自己跑到客店去另外打点食宿的问题。
  “其实这样也不错。”早料到她会无视他的话追上来，她被抓走那段只能算是让他热身的小小插曲。
  不过解决一个小麻烦能换来她这些日子来的相伴，值得。
  “啊？”
  “不，没什么。我要进去与驿站的官员商议一些事，大皇子派给我的人随后就会到来，到时候，妳之前想要知道的事我全部都会告诉妳，所以，可别再苦着一张脸说我骗妳了啊。”
  什麽！
  “人家又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都已经忘记好久了，你还突然提起来！”看他这些日子来伺候得她舒舒服服的份上，她早就原谅他了好不好，他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进去了。”姜望莞尔一笑，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在那片粉嫩上用力一掐。“这次要是再被坏人抓住记得要喊我，别再耍性子，知道吗？”
  “知道啦，你快进去啦，你这样子很像老妈子哦，反正又不会进去太长时间。”
  好不容易打发他进去，辛娆转身面对比不上京师繁华，却勉强能称得上是人来人往的街道，目光忍不住投落在贴满满满一墻纸张的那一处。
  那是……用来贴地方公告的地方吗？
  其中有一张纸上绘着的人也未免太像她了吧！
  趁着街道上的人似乎都没有谁要去留意那面墙上贴着的纸张，她揪着裙襬飞快奔了过去，凑近一看差点没晕了过去。
  这、这……这根本就是她吧？
  纸上写着一大堆她看不懂的漠北文字，画里面的人简直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画上的她笑容白痴了点、穿的衣服稍嫌没品位了点、手中还要拿着把画着西施浣纱的扇子！
  太让人受不了了，特别是她这个正主儿看见的时候！
  辛娆跺着脚把画用力撕扯下来，心里早已诅咒了画这张画的画师无数遍。
  要被她知道这张这么没有品位又白痴的画到底是谁画的，她一定要拿张椅子去砸爆那个画师的脑袋！
  “——这位姑娘，请问一下……”
  第四十五章
  带着浓浓漠北口音的中原话好像烦人苍蝇一样从贴着耳边飞过，令她顿时打了个寒颤，藏在帽子下的俏丽容颜因而扭曲得不像样，两道烟翠的秀美细眉纠结成麻花。
  “什麽事？”不耐烦的语气，饱含浓浓不满，抓住那张画纸的手差点没用尖尖的粉红蒄丹在纸上戳出五个手指洞。
  “敢问姑娘为何要、撕、那张寻人的悬赏公告？莫非……姑娘识得、画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