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狐

  对方说话一停一顿的，差点就听得她耳朵抽筋。
  既然不是中原人，那就别说中原话呀，难道他不知道这些蹩脚的中原话很伤中原人的耳朵的吗？
  还有，拜托，她由始至终都背对着他，再加上她这身打扮根本没有哪个人能看清她的长相，请问他哪只眼看到觉得她长得像中原人然后需要用那么语不成语调不成调的中原话来跟她搭讪呀？
  “不、认、识！”她是故意的。
  虽然她真的如很介意刚才对方所说的这一纸寻人的悬赏令上写的是什麽。
  这种事去问姜望就好了呀，反正他懂得漠北文字，所以她根本就没必要跟不认识的人在这种地方纠缠不清。
  “那么、姑娘为何要撕公告？”
  “因为看不顺眼。”看不顺眼有人把她画得这么没品味。
  “既然姑娘、不识得画中人，那妳就、不该——”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整，马上就被辛娆以娇咤的话语打断：“你很罗嗦耶！喜欢就撕，看不顺眼就想让某样东西从自己眼前消失，哪来那么多该不该对不对？还有，不许还嘴！本姑娘要走了，这张画你喜欢就拿去，以后别再让人画这么没有品位的画了！”
  “放肆！大胆刁民，妳怎么能对我们娄国的君主如此说话！”
  “胡说，这是我国宫廷只有、君主最宠爱、的女子才能穿得上的华美服饰，怎、的会没有品位？”
  前面一句是侍从用漠北这里通用的民族语言说的，所以她压根儿没听懂半点，只听懂了后面那句蹩脚的中原话。
  “关我什麽事？”辛娆姿态傲慢一声冷哼，仗着谁也无法看见她的脸，在帽子下的白净小脸肆无忌惮地咧出嚣张狞笑，转身就要把跟她说话的人视为无物，走回驿馆那边找姜望。
  哪知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阵强烈的风吹过，带起的沙尘迎面扑来，吹得她根本挣不开眼睛，一个不留神，帽子被强风吹掉，露出了与她手中所握画像中一模一样的她的脸。
  “妳、妳……”
  “什麽？”等她能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同样惊讶的神色写满在对方脸上。
  令对方惊讶的原因自然是她的容貌，令她惊讶的原因则是对方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大叔。
  “是妳！真的是妳！”中年大叔肥肉纵横的脸上浮现狂喜，脚下步伐一移就想朝她飞扑过去，来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是我什麽？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是想干什么？！”辛娆身形娇小，动作也轻盈，轻而易举就让他扑了个空。
  “美人、小美人，本王已经找妳、很久了！”
  “我美你个死猪头，给我滚开！”
  中年大叔的随从似乎又骂了几句什麽，她听不懂，有没空去弄懂，只顾着躲避对方的扑抱。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哦。
  被一只全身脂肪一坨坨的肥猪喊做小美人，任谁都高兴不起来的吧？
  还有他这是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想要强抢良家妇女，怎么这里都没有一个人来路见不平？还连看都当做没看见？漠北的治安是有差到这么一个地步吗？
  “呼、呼……”
  努力了好一会都逮不到她，对方似乎累了，停下来气喘吁吁。
  就在她想要逃跑回去找姜望的时候，肥猪大叔不知道吆喝了一声什麽，马上就有几个身形强壮的汉子冲了过来，把她团团围住。
  “你是想怎样？娄国这里知道什麽叫王法吗？！”纵使处于劣势，她仍是表现出气焰高张的盛气凌人，扫视了一眼围着她却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汉子一眼，毒辣得象是喂了剧毒的利箭一般的眼神迅速离了弦，直射向中年大叔身上。
  “小、美人，妳别怕，本王只是、想请妳到府上做客、聊、些重要的事情而已。”
  谁要呀？
  到一只看着她的时候眼神色迷迷的肥猪家里做客聊天，谁知道他安的是什麽心，想要聊的会不会是见色起意想要对她霸王硬上弓的事？
  辛娆狠狠瞪着他，随即又心虚地朝围着自己的汉子偷瞄了一眼。
  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街上的行人也好像根本就没有要管这件事的意思。
  在被推上一顶同样好没品位的轿子之前，她第一次没有耍脾性地在危险的时候喊出了唯一能让她倚靠的那个人的名字——
  “姜望！”
  ***
  “妳认识姜望？”
  “跟你有什麽关系？”
  “放肆，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如此跟娄国的君主说话？！”
  “你退下。”
  陌生的言语充斥着双耳，侍卫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麽，但从她傲慢的态度看来是如此不敬；她也听不懂中年大叔和侍卫说的是什麽，然而从侍卫转身就要离去的举动看来也能猜出一二。
  “不行！他和那些侍女都不能走！”她才不要跟他独处！
  辛娆飞快跑过去挡在门口，阻挡侍卫的去路。
  开什麽玩笑，这家伙莫名其妙把她“请”到这里还不说明理由和来历，天知道跟他两个人独处她会不会是羊入虎口，被吃得连渣都没有剩。
  侍卫对她奇怪的举止甚是困惑，却在自家主子的颔首默许下和那些本来要被屏退的侍女走回原处站好。
  辛娆心想，这中年肥猪来头还好像挺大的嘛，住的地方也比一般娄国百姓的大上这么多，还有这么多下人伺候着，要不是在朝中是个大官就是皇亲国戚一类的。
  她正暗暗思忖该说些什麽，身后蓦然有脚步声传来，一名侍卫来到门前跪下嚷了句娄国话。
  “禀告君主，姜望求见！”
  “让他在偏殿候着，本王马上就过去。”
  娄国之主转身给了侍卫和侍女一个眼神暗示，他们马上走过来半推半拥地赶着辛娆出门跟随前方的君主而行。
  辛娆觉得很奇怪，但她也没有出声发问，因为就算她问了也是鸡同鸭讲。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偏厅，当辛娆看见里面那名站在中央的白衣人之时，心中欣喜若狂，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倏地从人群中冲了出去，直奔那人面前，把自己塞进对方怀里。
  “姜望！姜望、姜望！”她就象是个跟父亲撒娇讨糖饴的孩子，一接触到他就不停用脸颊磨蹭摄取他怀抱的温暖。“我好想你、好想你哦……”虽然才半天不见而已。
  这些日子来的相处让她早就忘了节操是什麽，撒娇的言辞完全不必经过大脑就能脱口而出，甚至想要急着向他索讨她不曾体会过的更多更多。
  说到底，还是他把她宠坏了。
  然而被塞了满怀温香软玉的姜望却没有预期中的反应，反而默不作声地把她从自己身上剥下来，推开她，硬是在两人之间制造出一臂之遥的距离。
  “你……”辛娆愣愣地瞅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脸色却无声刷白。
  他推她？他居然推她！他是真的在推她？！
  平日他不都是爱把她抱在怀里又骗又哄，说尽温言细语，腻人情话的吗？
  那现下的这个他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姜望吗？
  “你、你们……你是她的什麽人？！”娄国之主突然发话，询问的对象是姜望，并附上一记吹胡子瞪眼。
  “回君主，辛姑娘是在下的友人。”
  友人？
  他居然敢说出这么两个字？
  以他们早就在床上翻滚过无数次的事来说，他们怎么可能只是他口中的“友人”关系！
  辛娆满脸愤恨，闪亮水眸里写满对他的不可思议和鄙夷。
  “友人有必要做到见面说“我好想你”、和搂搂、抱抱举止亲密这、样一个地步吗？”因为有些懊恼的缘故，娄国之主的中原话更是说的语无伦次语音不清。“姜望！本王曾问过你识不、识得画中女子，当初你、斩钉截铁的称不认识，那么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本王说清楚！”
  曾问过他……就是先前他到漠北那三个月发生的事吗？可是这个肥猪大叔干嘛要人画悬赏公告来寻她？
  她试图从姜望脸上看出一丝丝端倪，可姜望并没有看她，由始至终也没有露出除了淡然置之以外的表情。
  这样的姜望她没有见过，这样漠然的他，她更加陌生得象是完全不认识。
  “君主，辛姑娘并非您所寻之人。”
  “荒谬！她分明就是、画中之人，难道你还想告诉本王，这个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还是你当初就知道画中女子、的身份却倾、心于她，因而才欺骗本王？！”看见辛娆欲向姜望求助的依赖模样，娄国之主更是怒极。
  “画中女子并非辛姑娘，在下当初的确不识得画中女子，但在下回到中原以后找人四处查探，终于寻得此女子的下落。请君主再给在下一晚上的时间，在下定将画中女子带到您面前。”他垂眸低首却不下跪，纵使言辞再动听也叫娄国之主恨得咬牙切齿。
  “可以，本王就再相信你一次，但是在你、把画中女子带到本王面前之前，她要留在宫中。”
  她才不要留下来对着这只中年肥猪！
  “姜望……”她苦着一张脸，暗暗去扯他的衣袖，口中发出低弱的哀求。
  姜望还是没有看她，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在下定会将画中女子带到君主面前。”
  而要把她留下来的事，他也等同是默许了。
  娄国之主冷哼一声：“很好，本王等着。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找来另一名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但如果你想要耍花、样随便找个人来用中原那什麽面具蒙混过关，本王不、只要将她留下来当本王的妃子，本王还要你、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