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狐

  辛娆站了起来，顾不上髪上衣上沾到的细碎草隙，也顾不上脚上丝履早已被踢飞，光着一双嫩白莲足就在草地上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追着那根不知为何脱离她手腕飘飞在空中的银色髪带。
  由于太过焦急，她根本忘却自己已非凡人，一直被髪带诱导来到有水流声哗哗直响的那一处，等到髪带被钩挂在长满鲜红果子的一棵大树上，她才为四周极为眼熟的景象发出一声长叹。
  又是这个地方，这根髪带是故意的吗？还是它本来就有自己的意识，想要引导着她来做些什麽？
  她眼神幽幽，无奈瞅着挂在枝头上的髪带半响，像狐狸那时一般，动作轻盈地爬上树。
  这一次她已经不是狐狸了，轻易就能够得到那根髪带，只是她却松开了攀附着的粗实树枝，让自己往湖中坠落。
  哗啦一声落入水中，记忆中的湖水应该也是这样冰凉的温度，争相恐后往耳里鼻中鉆进去，刺痛得有点让她挣不开眼睛。
  对魔来说就算在水中不呼吸也不会缺氧而死，这种痛，只不过是她想要怀念当初掉在水中那个情景，渴望有谁的一双温暖的大手能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她并不愿意用任何方式去消除，所以，就这样吧，让她在失去一切以后至少能好好体会当初无可取代的唯一。
  一张嘴就有气泡在水中窜起，微微蠕动数下的唇似乎说了些什麽，只是没人听得见。
  她还能说什麽呢？
  好傻哦，她还是在渴望着太公望的出现，期盼他能活着出现在她面前，哪怕是……她做出来的幻象也罢。
  很想那么做的，真的很想。
  但是在她的念头涌现，正准备那么做之前，一双有力的臂膀突然伸进水里，托在她身下，毫无预警地把她带出水裡，在她睁眼之时迎接她的是从稀疏枝叶间穿透投下的星星点点柔和光斑，因出水只来得及从她身上脱离却没来得及落回水中的无数水花，以及、以及……以及——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一刻，是在做梦抑或是她自己所制造出来的幻觉？
  不会的，她都还没有动手呢，怎么就出现了呢？怎么会呢……
  泪水再次止不住，混合湖水流淌在脸上，瑰红色的眼瞳清晰映落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俊美容颜，贪婪地瞠大，再瞠大，仿佛想要瞠大到足以将此时面前的一切吞噬干净。
  她不想去相信的，因为不想让自己失望，可是——
  “我说，妳是猴子吗妳？不然怎么老爬树？还是说，妳又偷看我洗澡，嗯？妳这只色狐狸。”
  假的，她不要去相信，可是这么熟悉的情景，这么熟悉的对白，叫她如何能忘？如何能骗自己说这不是她渴望的？如何呀……
  “怎么不说话了？妳平时不是很喜欢回嘴的吗？难道是看见本公子长得太俊帅，看到人都傻了？”
  什麽、什麽？这是什麽对话呀？这个自大的臭小鬼！居然还真的对已经变成淑女的她说出这样子的话！
  “还张着嘴做什麽？口水都流下来了，妳自己都不知道吗？”
  “可恶！我哪有！”
  “那就是刚刚在偷看我洗澡了。”熟悉的口气，充满当初的得意洋洋。
  虽然眼前这张俊脸已经不是小少年的模样了，但是同样挂着让人又爱又恨的玩闹笑意却令她再度泪如雨下，呜哇一声哭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他，象是想要把自己整个人塞进他身体里一样往那个温暖厚实的胸膛里鉆。
  “太公望，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了……”她知道他是真的，把他圈抱得紧紧，感受着他温暖得无可取代的体温，再也不放开。
  他只是笑，然后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番外 小麻烦
  “爹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小家伙一冲过来就毫不客气的坐到自家爹亲的膝上，小小的身子扭啊扭，磨啊磨，不知是想摄取他怀抱里的温暖还是想撒娇。
  “嗯。”太公望轻轻应了声，眼睛没离开过眼前延伸进水里的那根坚韧银色丝线。
  “娘是不是不喜欢我？”
  被儿子依偎着的身躯忍不住下意识地一震，他终于低头看向正仰头看着他，一脸沮丧的小家伙。
  “怎么这么问？”
  小家伙平常看起来很乖，实际上却很调皮，刚出生的时候就懂得变成毛团来吓唬他，害他当时小小震惊了一下，还以为是那只笨狐狸瞒着他跟哪只狐狸交尾，但幸好随即他又想到她这辈子不是狐狸，免去了她小屁股要遭到的一顿狠揍。
  小家伙问题也好多，而且都很古怪，以人类年龄来说他今年六岁了，他越长越大，问的问题也越古怪，今天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他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她总跟蔓萝姨姨抱怨我好麻烦，虽然她说的时候从来都是满脸笑盈盈的……”
  麻烦，那是肯定的，别说是她，他也有这么一个感觉，都怪小家伙太机灵了，而且两个人之间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任谁都会感到麻烦和不能适应的吧？
  不过总归是自己的骨肉，辛娆嘴上所说的麻烦应该都只是玩笑。
  太公望用手按在小家伙头顶，宠溺地揉乱他的髪：“儿子，相信我，你娘爱你比爱我还要多。”
  虽然以前不是的，可儿子出生以后他就要让位了，光看她一个月里抱着儿子睡比跟他睡的时候还要多就知道了，人家都说生女儿会跟娘抢父亲，可是生儿子也会跟爹抢娘亲啊，自从小家伙出生以来就完全抢走了她对他的注意和疼爱，害他几乎每晚都是“独守空闺”，呜。
  “嗯嗯，其实我也很相信娘的。”只是一直很怀疑，现在得到自家爹亲的保证他就更加相信了。“所以娘说她喜欢跟我睡，因为我抱起来软软的好舒服，就是没有爹爹温暖而已。”
  “……”是他的错觉吗？小家伙的对话怎么好像完全离题了？变成了在跟他炫耀他如何博得他娘欢心的辉煌战绩？
  “娘还说爹爹好坏，总是在骗她，每次都说几次就好，结果每次都会超过自己说过的次数，事后都会弄得她好累好累，累到不得了，所以娘很喜欢跟我睡的，她说那样可以睡得又香又甜又舒服。”
  喂喂，现在到底是什麽对话呀？怎么从问问题变成了数落他？还有，这是身为母亲该跟儿子谈论的对话吗？
  唇角似乎抽搐了数下，他笑得好僵。“还有呢？你娘还跟你说了些什麽？”
  对自己爹爹脸上那么僵直诡异的表情不以为意，小家伙继续说得起劲：“娘说爹爹最坏最讨厌了，每次从天界回来都会沾得满身都是脂粉味，要不是偷吃就是又太好心被哪个女仙灵兽缠上了，她好气好气，所以她才不要跟你睡，让你晚上自己一个抱棉被。”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每次从天界回来她都早早就抱着儿子回房跑得不见踪影。
  “本来这些话娘都不让我告诉你的。”小家伙笑得好纯好天真，也好……奸诈。
  “那你怎么告诉我了？”小家伙在不应该的地方大发慈悲可真是让他想要捶胸顿足哪，害他现在只能苦笑。
  “今天晚上有庙会，我想到外头去，可是娘说不许跟筵初一起去，不然会被传染笨蛋这种毛病的。”
  银色丝线开始被重物一下一下地往水下拉扯，他开始慢慢收线，一边露出跟小家伙一样好奸诈的神情，一边颔首回应：“很好，去吧。”
  他也会好好教训一下那只早就爬到他头上胡作非为过许多次的狐狸。
  ***
  自从小家伙出生以后他就为他在林子里另外盖了座房子，他和辛娆继续住视野良好的水榭，水榭外同样有结界，一般在他没有撤走结界的情况下来说，别人从外头看进来是什麽都看不到的，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小家伙打扰还是被“邻居”打扰。
  这天晚上一如往常，辛娆吃完饭就想匆匆跑去找小家伙，可她不知小家伙早就“卖母求荣”跑到别处找乐子了。
  “妳想去哪里？”放下碗筷，他微微眯着眼，看着那道在他的询问以后很明显僵硬着停住脚步的纤细背影。
  “去跟儿子早睡早起呀。”她看着他，一副“不然你还能让我做什麽”的表情。
  “妳今晚跟我睡。”轻轻睨了她一眼，起身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任由法术洗净上头的各种残渣，坐到床沿对她唤道：“过来。”
  “是，老爷。”她好懊恼地撇撇嘴朝他走去，其实她想说的是：老爷，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她想跟儿子睡，她好想小家伙突然冒出来解救她，可是小家伙今天跑到哪里去了呀？！
  “妳都跟小家伙说了些什麽？”把她抱坐到膝上，髪上传来的幽香让他忍不住抱紧她，埋首在她颈侧，贪婪地吸取更多，也不禁开始埋怨嫉妒起天天都能抱到她的小家伙来。
  “没……就没什麽啊。”她相信儿子是不会出卖她的，所以她从来那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埋怨他应该都还不知道才对，绝对。
  太公望轻轻挑眉，张口啃咬她雪白的径自，语气古怪地揭发：“说我抱起来没有小家伙舒服，但是每次都赖在我怀里不肯起床的人是谁？说我欺骗妳不按次数进行，结果每次玩得最尽兴的人是谁？嗯？”
  “不是我！”儿子居然出卖她了，好可恶，她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很好。”
  “不好不好！你罚我吧，罚我跪好了！”每次他说出那两个字才是真正的不好，所以她这次自动请罪，好让他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