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落流年

  陈鼎沣接了话“倒是个好名字！”
  几个人三年未见倒是有不少话要说，直到了傍晚陈洛祁回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场景。他老远就看见了坐在陈洛桦旁边的白色身影，袭身的温良旗袍，黑发已经盘起来了。
  心口抑不住的发酸，他差点就奔过去了。然而眼睛一扫就看到了那个剔透的小人儿，顿时掉落千丈。冰冷的好似沉浸在冷水里，透彻心骨的刺痛。
  宛若正说着话只觉着背后如刺，然后便像是心灵感应一般颤颤的回首。那一瞬间就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的距离，伤感的只想让人痛哭流涕。
  隔着半个院子他挺拔的站在那里，模样和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并未有多大出入。面容也越发的清逸，只是瘦了好多……
  一眼万年，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吧！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从前那些本该死去的记忆都如潮水般汹涌的回想起来。
  “我找不到你，这半个月我几乎就要发狂。我以为你真的离开我了！”
  “我这一生只会爱你一个人。”
  “秋宛若，你真是狠心！”
  “其实是我有好运气才对。是我遇到了你。”
  “你若敢走，我就恨你一辈子！”
  ……
  前尘往事一概想起。那些望穿秋水的执着等待里她每日每夜里几乎都要把眼泪流干。他在醉生梦死里一遍遍喊她的名，从此刻骨铭心不得自救。
  眼前一片朦胧，宛若迅速的转过身。陈洛桦也察觉到了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陈洛祁顿时也愣了一下，然而陈洛祁却再没有看他们一眼转身就去了自己房里。
  宛然匆忙的追出去，陈鼎沣则是看着孙子熟悉的眉眼忍不住的叹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洛祁根本不会想到宛若会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宛然跑的飞快一进屋子就看见陈洛祁脱了外套正要倒茶，她上前握住茶壶紧张的问：“你还好吗？”
  陈洛祁面无表情“你希望我怎么好？”
  “那个……姐姐她……
  “她怎么样和我没关系！”陈洛祁生硬的打断她“我很累了想休息了，不要拿那些烦心事来吵我。”
  “我知道了。”宛若怯怯的应着“我不说了。”
  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陈洛祁内心却根本没办法安定。再见的那一刻他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激动多过于愤怒。是的，他是想她的。那一瞬间先到达脑子里的不是愤恨，愤恨她为什么当年就可以那样一走了之。而是无穷无尽的想念，而她又再一次真真实实的出现了。
  他总以为自己够冷硬。这三年他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秋宛若的三个字，原以为随着时间推移必能忘怀的，他也知道自己冷落了宛然，以为有一天等他真正忘记那个人后就能接受宛然好好过日子了。
  可为何偏偏她要回来？
  宛若把灏儿哄睡着了才有时间定下心来，陈洛桦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洛祁那个样子只怕还不能忘怀。”
  “是我的错。”她低下头懊悔不断“宛然说他这三年过得并不好。”
  陈洛桦也在旁边坐下“现在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不会逗留很久的，很快就回池州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宛若胡乱点着头“你今晚睡哪儿？”他们对外算是夫妻，自然是要睡在一起的。可是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陈洛桦笑笑“你不用管我。我晚点还有事情要处理倒是去书房就好。”
  如此这般宛若也不再勉强上床抱着灏儿休息了。陈洛桦出了房之后却并未去书房而是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正值深秋，天气有点凉。他点了一根烟才张开嘴吐出一口气，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
  “我早就说了叫你戒烟你就是不听！”陈鼎沣拄着拐杖慢吞吞的过来，这些年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也没有常抽，只是心烦的时候才拿出来。”陈洛桦摁灭烟头“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去睡？”
  “想着你们这些孩子我哪里还睡得着！”陈鼎沣拍拍腿幽幽道：“你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陈洛桦呆滞了一下，又听见叹息声“你不用瞒我。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宛若不愿意你定是不会勉强她的。灏儿那孩子生的极好，但仔细想也就知道。当初两个人爱的死去活来，宛若怎么可能为别人生下孩子呢？”
  陈洛桦苦笑，把头垫在冰冷的石桌上脆弱的不像平日“连您都看出来。可是洛祁还蒙在鼓里。”
  “爱之深责之切。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洛祁挺不过来，后来他同意娶宛然了我还以为早晚他都会忘记的。哪里晓得这么苦难！”陈鼎沣操透了心“你们这两兄弟这辈子是缓不过来了。”
  自古最难勘破的就是情。倘若真能做到两两相忘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越是痛苦越是牢记在心，纵然心血淋漓也舍不得忘却半分。那些记忆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有了它们才算完整。若是为了好过一些就轻易舍去那也不会爱上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爱她，她爱洛祁。兜兜转转也还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总有那么些傻人。当年他是，林抒意是，秋允羣也是，生生要弄得不可挽回才肯罢休。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三】
  这几日陈洛祁都没有去商行，但虽然在家里也并不能常见到宛若。这日里午后陈洛祁插着手在院子散步，脚边突然滚过来一只皮球。他愣了一下随后就想到，一抬眼望过去就看见那个小小的孩子站的笔直的看着自己。晶亮的眼眸和清秀的面容似曾相识。陈洛祁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他捡起球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来“这是你的？”
  小人儿偏着头打量着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后还是落到了陈洛祁的脸上。
  陈洛祁耐心颇好“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不说话。
  陈洛祁低头笑了一声“我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把球给你好不好？”他自己都没发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多么和善，像极了宠爱儿子的父亲。
  回应他的仍旧是沉默。陈洛祁耸了一下肩把球还给他，灏泽双手抱着球却没有离开反而一眼不眨的盯着陈洛祁。
  “你看着我做什么？”他觉得这孩子真是有趣。
  “灏儿？灏儿？”意外的听到熟悉的叫喊声，陈洛祁笑容还没有散去就看见孩子一颠一颠的朝着声音源头跑去。
  宛若才走开一会儿回来就找不到孩子了，一着急就在院子里喊了。回头看见孩子小小的身影才慢慢放下心“你怎么到处跑呢？让娘好找！”
  灏儿不说话突然回头看着身后，宛若不明也顺着目光去看。一看就被定在了原地，陈洛祁就在不远处望着他们。
  此时他已经起身了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宛若移开眸子对回过头的灏儿道：“灏儿乖自己去找爹好吗？娘一会儿就过来！”
  小灏儿眨眨眼睛算是听懂了听话的抱着球就跑开了。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宛若想了良久还是主动问道：“你还好吗？”
  陈洛祁看着她的模样，在遇见的这一刻那些偏执若狂念头齐齐涌上。他眼角还带着笑却是那样森冷“你是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还活着？”
  “洛祁……”
  “不是吗？”他看见她愧疚的眼泪心里一疼，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很残忍“在你无情的抛弃我嫁给我大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吗？也许我会痛苦的死掉或者是从此消沉，这些你都没考虑过吗？大嫂！”
  那一句“大嫂”冷彻心扉。宛若睁大了眼，泪水不断的流下来“不是这样的……洛祁……不是……”
  “所以呢？你不就想知道我还是不是活着吗？”他就像一条毒蛇用尽所有的力气说出所有最伤人心的话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丝快感。
  “真的是让你失望了啊！在经过那样的一段日子我居然还能活着，安好的活着！你是不是就会松一口气呢？”
  “不是的……”到底要怎么办？他这样的恨着自己，试图用所有的恨意来代替那些曾经的甜蜜。
  “可是为什么？”他笑中带着讥讽又是自嘲“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当我好不容易开始试着遗忘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和我大哥带着你们的孩子，究竟是想证明什么呢？”
  宛若痛苦的摇着头，流着泪祈求他道：“洛祁，我知道你恨我。你怎么恨我怨我都可以，求求你，别恨这孩子……”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陈洛祁提高了声音步步紧逼“背弃我的人是你！让我活在痛苦中的人也是你！造成这一切不幸的还是你！这样的你有什么理由站在我面前叫我不要恨任何人？”
  他往前每逼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退到墙角无可再退。宛若抬起脸看见他眼里的恨意，她痛心的摇着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所以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是这孩子，他是无辜的！洛祁，灏儿还只是一个孩子，他不该承受一切。更何况你不能恨他……”
  “为什么不能？我恨不得那孩子死！”
  宛若瞪大了双眼，伸手紧抓着他“你不能！洛祁，不能！那孩子，他是……”
  “他是你和我大哥的孩子！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你是如何抛弃我和我大哥离开！那个时候我苦苦哀求，我用尽一切！可你还是那样轻易放弃了，秋宛若，你没有资格！”
  看她凄苦哭着的伤心模样他几乎就要心软，差点就要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像从前那样细声细语的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