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梦中闻折柳

第二百三十八章 沧海桑田


额腾翼放下史书,长舒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帐子后,他就让人送来了各种版本的辽史,一开始他实在没什么感觉,他觉得这只是两国在争地盘罢了。
    可是当他的侍从嘀咕了句族里又开始闹腾了时,他脑中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内乱!按常理说,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内部平稳了才能发动对外战争。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对外战争同样是转移内部矛盾的方法。萧绰嫁给辽景宗之前,契丹国内就已百病丛生,可是就在那样的情况下,这夫妻俩还频繁反动对外战争。不管是帮北汉的刘继元对付宋国,还是和宋国抢地盘,无论输赢,似乎在对外战争时期国内矛盾却是最少的。
    额腾翼沉沉一笑,不管自己斗成什么样,都始终是一族的。可是要是此时有异族的来拣便宜,大家还是会一致对外的。有什么事等打完了仗,大家关起门来自己争,不能让外人捡了便宜,这就是雄库鲁贵族的心态。
    轻弹书页,额腾翼怅然一叹,汉人果然聪明,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使者也敢玩这样的花样。
    赵国国都昊京,赵渑抚摸着宫外广场上南宫煌的雕像,有些失神。这雕像是赵国重新立国后立的,军神南宫泽,战神南宫煌,一人一座,预示着南宫师徒与大赵同在,即使身死,也会化作英魂守卫大赵,同时也寄寓了大赵子民对他们最崇高的敬意。
    可是如今,历经风霜的雕像早已斑驳,虽代代修缮,却难掩沧桑。
    赵渑苦笑一声,似乎君负臣是大赵的传统,可是那种情况下他们这些皇帝能怎么做?主弱臣强本就不利于皇权集中,更不利于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运转。世人只知赵元负了南宫煌,可又有谁知道当时举世只知有南宫煌,不知有赵元。在世人的心目中,赵元只是个不懂事的稚子。大赵军民所依赖的是南宫煌,而不是赵元。南宫煌病了伤了,世人会惶恐,会真心真意地为他祈福,可是小皇帝病得几天上不了朝,世人只不过说句,哦,小皇帝病了呀,南宫将军又要劳累了。
    当时的赵元已经懂事,开始亲政,可是南宫煌却是处于一个欲离难离的尴尬境地。南宫煌不懂政事,可是大臣们依然事无巨细地向他或是他的幕僚报告,这让小皇帝情何以堪?无心皇位的人却成了皇帝最大的障碍,世事就是如此悲哀。
    赵渑也知道赵元激进了些,原还不以为然,可是当他遇到大臣把持政权的事时,他竟是无比地理解赵元。
    如今兵临城下,赵渑竟是低笑一声。报应,真的是报应。君负臣是赵国的传统,可是这后果却都是亡国。回首看看巍峨的宫城,徐德潜的脑袋还挂在城门上,那是他逼死邵家人时做下的苦果。当初他为了收拢破风,逼杀邵氏,徐德潜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吐血而亡,死前指天怒骂:“人在做,天在看。君逼臣亡,必遭反噬!臣生而为臣,生则尽忠,死则看尽世事沧桑,见证大赵灭亡!”言犹在耳,人却已经去了。
    “父皇。”赵飞鸿眼睛红红地挪过来,小声道,“燕琦喜欢陈书桐,儿臣觉得陈书桐对丫头也有点意思。反正咱们国破家亡已成定局,能保住血脉总是好的。不如……”
    赵渑回头看着他,沧桑地道:“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保住一个是一个,有希望总要试试。”赵飞鸿低声道。
    赵渑慈爱地摸摸他的头,不舍地道:“其实父皇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平安。”
    赵飞鸿笑了,有些骄傲地道:“父皇,儿臣是大赵的太子,生前是,死后也是,儿臣学不来刘禅,所以,父皇要失望了。”
    燕琦公主倚在宫门上看着父子俩,脸上是浅浅淡淡的笑,手里握着一串淡青色手串。那颗颗圆润的珠子,一如当年清朗少年,当他将手串戴在她手上,郑重地说“等我”时,她曾一度以为真的可以等到他。可惜,一切终究只是镜花水月,是自己痴傻了。
    那般美好的年华,那样姣好的容颜,一切终将逝去。
    恨么?也许是恨的吧。
    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赵飞鸿低着头过来,轻声劝道:“妹妹,你去找他吧。跟了他,你还能留条活路。算哥哥求你了,给咱们赵家留条根吧。”
    燕琦淡然一笑,笑里有落寞,有清冷,偏语气是那样的温柔:“哥哥,你觉得我跟他还有可能吗?国仇家恨横亘其中,功名利禄参杂其里,情爱早已变了味道,是我错付了那些时光。”
    “可是他曾经那么……”
    “哥哥!”燕琦打断他,依旧是淡然的笑,“彼时我为公主他为质,今时我只是个亡国的公主,与他的大业又有何益?他不会选择我的,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唉——”赵飞鸿长叹一声,不再劝说。
    燕琦回望巍峨的宫城,冷冷一笑,自己的家,自己的国,都毁在外人手中,可是她却曾经帮着外人之子逃离赵国,自己也是罪人。
    陈书桐,再见面时,我该如何对你?是爱是恨,亦或是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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