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不过沧海

第2章


  这等热闹的场面,不去不像话。
  苏荷挂了电话便开始收拾,可她隐约觉得,似乎不该去,但却没有理由不去,所以即便有不祥的预感,也得壮着胆子去。
  惶惶走着。
  宿舍离大丰和只有三十分钟路程。
  她推开包房的门,便呆住了。
  是龙泽,他竟然坦然地、端正地、温和地坐在安佑宁身边。
  这硬朗而倔强的男孩,脸更消瘦,穿着白色衬衫、DKNY牛仔裤、Cat灰色跑鞋,正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摆弄手机。
  见苏荷进门,他猛地坐直了,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起来。
  苏荷轻轻点头,恭喜完安佑宁,微笑着在杜薇薇旁边坐下。
  杜薇薇一把挽住苏荷,懊恼地说:“苏荷,他们欺负人,台下气势可足了,他们的那帮农民弟兄们嗓门大身板硬,咱敌不过他们。这陆丹笛没心肝,姐姐我当年舍生取义,中学那会儿为她背不少黑锅,如今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说翻脸就翻脸。你给评评理,不然,这姐妹可没法做了。”苏荷可毫无心思答理这两头妖孽的纠葛,即便眼睛集中全力盯着杜薇薇的脸,但明显感觉到,有另一双极忧郁而热烈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们是悄悄地恋爱,悄悄地分手。
  无人知道,眼前这两人,曾有过承诺与信念,最后却哭泣着离开。
  那离开,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两人的心口。
  “苏荷,你可别相信她,我陆丹笛讲义气可是有口皆碑的。杜薇薇这九头妖孽硬要跟我找茬子,行行行,我喝一杯,赔礼道歉,咱姐妹还得继续做,我倒满了,可别传出去说我不仁义。”陆丹笛伸手一把抓来苏荷搂在怀里,桃花乱颤地一口干掉。
流光(3)
  安佑宁从女友手里夺下杯子,说可别吓着咱们苏荷了,先给介绍介绍在座的各位啊。
  陆丹笛这才明白过来,带着醉意指着杜薇薇说:“这你认识,咱们患难与共的好姐妹,咱们当年就约好今后共产共夫,不过我得声明一下,当年我是想占占她们俩的便宜,满以为她们俩会比我先交男友,谁知道姐姐我运气好,认识了安佑宁,可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不对,这话不能这么说,应该是灰姑娘穿小鞋,不对不对,我这是在说什么呀?”大家哄堂大笑,她接着说:“那位是安佑宁的哥们儿夏寂,他们俩号称新闻系‘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还有咱们隔壁宿舍的西西,他们仨是咱们传媒学院辩论队的,还有一个队员跟他们宿舍哥们儿庆祝去了。”
  陆丹笛一个接一个指,正欲指向龙泽,苏荷惊慌地说:“我认识他。”“你认识?认识就认识,你脸红什么啊?”陆丹笛凑到,酒气汹涌而来,故作狡黠地问:“他也是安佑宁的哥们儿,和咱们不是一个系的,莫非你背着我们姐妹几人干过‘暗恋’这种丢人的勾当?从实招来!”“我们一起上过公共课,见过,但不算认识。”龙泽镇定自若,他不想大家把注意力放在这段过去的感情之上,不可否认,他自己是曾经受伤的那人,旧事重提,于己于她都是伤害,“很巧,陆丹笛说今晚有美女到场,号称妖孽二世,特地叮嘱我做好心猿意马的准备。”
  苏荷也默契地平静下来,反问道:“让你失望了?”龙泽接着说:“哪里哪里,有丹笛在,咱有邪念也不敢轻易下手啊,她的姐妹,随便招惹了还不被乱刀砍得七荤八素的?”众人乐了起来,苏荷捏着酒杯转圈,恋爱那会儿的龙泽是不懂得说这些话的,那时他还未从浓重的迷茫中走出来,学着自己厌恶的专业,过着孤单的生活,在“两生草”喝得酩酊大醉,紧紧拽着苏荷的手,微微颤抖。
  此刻的他,是时光荏苒中被改变的男孩,说着与他的性情不符的话,做出僵硬的微笑。
  这个曾经拥抱过亲吻过又消失过的男孩子,真真实实地就在眼前吗?“为咱们的重逢干一杯,不会不赏脸吧?”龙泽举起酒杯,真挚得一塌糊涂,决非刻意的刁难与怨恨。
  苏荷一口干掉,原本有些饿意,但此刻看着光辉灿烂的佳肴,却没法像往常那样甩开腮帮子吃。
  安佑宁是有名的贵公子,点菜有些华而不实,但她并非因此而毫无胃口,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哽咽———就是这时的感受。
  借着酒精的力量,眼眶里有泪花看不出来,但心里是在流泪的。
  这个男孩,在半年前,还在任何聚会前强调她千万不可沾酒,现在竟然主动敬酒给她,像是温柔的报复,半年之后的再一次遇见,用这一举动向她明确———他已经不再爱她了。
  如果有如果,她真不应该出现,从一开始,便不应该出现。
  他伸手过来,说是今晚高兴,得握个手,从今后便是名正言顺的朋友。
  偏偏又有借酒撒泼的陆丹笛和杜薇薇瞎起哄,说:“啧啧,还握手呢,这不是变个法儿猥亵人家小姑娘吗?”苏荷定了几秒,故作娇嗔地伸出手,赌气般地开口说:“当然,咱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朋友了,有机会给咱介绍男友,我现在还单身着呢,眼瞅着陆丹笛在这儿飞扬跋扈可不是个滋味,当年说好了共产共夫,说话不算数,找了个‘五好夫婿’便不管咱们姐妹的死活了,这可不行,薇薇你说呢?”薇薇极少听苏荷贫嘴,没想到会有如此滑稽的效果,笑得她两手在空中胡乱比画,银色的指甲在灯光下像锋利的钻石,她回答说:“得了吧苏荷,外语系男女比例是一比十,哪儿轮得到你?要不你将就将就,就眼前这位吧,龙泽怎么着也是外语系一等一的五颗星帅哥,据说他去上课,讲台上的老师看到他都心花怒放、明送秋波!”本来只想说说笑话打破自己内心的尴尬,没想到竟惹来满堂哄笑,苏荷和龙泽的脸红得异常璀璨,幸好有酒精的掩盖。
  陆丹笛杏眼一横:“别说笑了,欺负咱家苏荷,小心姐姐我闲来无事逐一挖你们家祖坟!咱苏荷可宝贝得很、纯洁得很哪,这辈子恐怕只有过暗恋史,流流口水,擦擦干净,心里默默念叨着‘看过来啊看过来’。
  面对这等纯情小百合,你们还下毒口,于心何忍啊!”杜薇薇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应该说她压根儿就是一白炽灯,她已笑得前仰后翻:“不不不,丹笛,有句话说得好,‘意淫也是一种境界’,这话用在苏荷身上真叫一个天衣无缝。”一群没心没肺的妖孽再次笑成一团。
  剩下苏荷和龙泽二人,在喧哗的气流中漠然对视,看到的,都是他们的过去。
  过去的过去。
  过去的过去的过去。
  苏荷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或许,这半年,她根本就是想再见他的,每一次躲避,都是刻意对自己的伤害;或许,若不是她的任性,她会一直很爱很爱他,像温驯的波斯猫,在他的怀抱里玩弄线团。
  如果还可以拥有更多的或许,那么,她会获得幸福。
  否则,便将孤独一生。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作那样的抉择呢?“各位妖孽,别转移重点,咱们得整治整治安佑宁,今天获了最佳辩手,好口才,却治不了陆丹笛,你们说该罚不该罚?”皮肤黝黑的西西开口说话。
流光(4)
  她是个极智慧的女孩,仿佛看出一些端倪,所以换个话题,又不失礼节。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就这意思,明白了吧?老公再厉害也得有个治得了他的。”说起男友陆丹笛眉飞色舞,“我是不想姐妹反目,才没参加辩论赛。
  中学时,我和薇薇可是两肋插刀的两把不锈钢水果刀,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可天天干,锻炼了两张绝世好嘴,可咱们从没战场相逢过,这次辩论赛我思索再三,万一我和佑宁夫妻联手在场上毫不留情地灭了她,她这缺心眼的指不定会在赛后杀我全家,咱们姐妹情深,可千万别因此落下什么心结,得不偿失喽。”大伙举杯,热闹的气氛中,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甚至,连苏荷自己都有些诧异,恍惚中竟然觉得,自己真是第一次与这名叫龙泽的男孩邂逅。
  只是,这邂逅,已注定不该有下文,自然也不会有结局。
  天天年年,有一个词叫千折百回。
  春天结束,什么都开始融化了。
  仿佛闭上双眼,便可听见某处传来温柔的水声。
  那么请问,往事与往事,可否与这些冰块一起融化呢?苏荷坐在教室里自习,脑子里却全是那晚的场景。
  其实,若不是自己的心虚作祟,那天的庆功宴根本不算尴尬,相反,还十分的融洽。
  她没料到半年后的重逢,彼此竟可表现得如此坦然———得体的握手与热烈的对话,还有保持得适度的微笑。
  是自己已经在第一段恋爱结束之后获得了悄无声息的成长,还是在夜夜梦回中变得麻木?此刻,她已不想追根究底地要一个结果了,昨晚的坦然,明明就是一个结果:她放弃了他,因此,永远地失去了他。
  她有点恨自己,现在的难过是不是带有兔死狐悲的可耻心理呢?分手时,她的态度锋利得像一块细小的白晃晃的刀片,迅速而流畅地划开分明的伤口,鲜血缓缓。
  她毫无资格悲悯,更毫无立场同情,只好作这样的假设———龙泽或许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眼角眉梢地忧伤一下,早就忘却她了,所以,所以才有昨晚的落落大方。
  这样,她便稍稍减轻了内心的负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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