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妾

    看着杜月娥镇定的眼睛，丁陆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话。见那双眼眸里头神色黯淡下去，只是咬牙叹息：“确实是血蛤的症状。娘的尸体，很吓人……”
    说罢低头，言语里无尽的无奈。
    杜月娥本是想好诸般辩护之词，王石恩既说卓哥儿体内没有血蛤，谁会想的到紫河车里头会有？他虽然私下和自己说过，但是再无人听见，想来也不会计较。况且这东西又是马氏一直想要的，自己不过投其所好，也是为了巴结她罢了。
    但是此刻瞧见丁陆这般模样，并不指责自己，却也不说不信，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疲累，竟没了为自己辩驳的心思，也只默默不语。
    或许丁陆内心，是信了几分的。自己的女人自己了解，杜月娥和马氏水火不容，他大约早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可惜还日日哄着转着，让两人不得交锋。如今马氏的离去，不知道在他心里，是不是一种解脱。
    或许宁愿不信，却没办法自欺欺人。信的原因，更多的是他对自己娘亲的了解。马氏所作所为，丁陆何曾不知，害人终究害己，只不过死在杜月娥手里，让丁陆没了发泄的地方。
    只好忍耐。
    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默然不语。一个看墙，一个看地板，寂静无声。
    梅香几次进来，又几次踮脚出去。
    这般直到外头亮光泛了进来，丁陆才又长长叹气，上前坐在杜月娥身边，缓声说道：“娘之前说过，我这辈子，不许抬你为正妻。她去的突然，这话便是唯一留下的了。”
    杜月娥眼珠转了过去，却不动弹，脸上表情木然，内心如铁石一般岿然不动。不是自己不难受，只是死死的护着心上的那层层外壳，害怕戳进去，只怕一触即碎。
    “月娥，我此生再不娶妻。”
    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坚定不容怀疑，丁陆一句话出口，杜月娥合上眼帘终于掉下泪珠。他再不娶，纵然自己终生为妾，也便是唯一的人了。
    “想来你我死后，也怕是不得安好。倒也省的操心了。”
    丁陆些微自嘲的又说一句，杜月娥低头更甚，紧紧闭眼想要迫回溢出来的泪水。生时没有名分，她不在意，他也无奈。死后不得同穴，她不在意，他却已经找好去路。
    此情此景，她很想说马氏的死和自己无关，虽然骗他，但是只要自己说这么一句，不用理由，不用证据，只是这么一句，丁陆定然相信。如果那样，他便轻松了，自己也解脱了。
    可是，她说不出口。准备好的言辞竟然说不出口。一点都说不出来
    东方大亮，丁陆起身出去，人在门外，话才留下：“百天之内，我不见你。”
    人影已瞧不见，杜月娥扑倒在床上泪如雨下。丁陆在罚他自己，却总不忍责怪自己。可是除此之外，还能如何？她抓住床褥，紧紧撕扯，却没有呜咽的一点声音。
    生生的咽了回去。
    马氏之死，众说纷纭，只是丁陆概不追究，其他人便也无视。杜月娥因为产下卓哥儿不久，便只在檀园戴孝，除了出葬之时再没去过，便平日里，也只远远瞅一眼丁陆罢了。
    丁陆日日跪在灵堂，低头不语，不顾百日黑夜，便累了就躺在地上将就合眼。到了出葬的时候，整个人憔悴不堪，下葬之后便晕倒在当场，众人抬了回来，他只挣扎着让抬到菱花阁去，竟不回檀园。
    于是众说纷纭，只说丁陆虽然不责怪杜月娥，到底生疏了。这杜姨娘的苦日子也要来了。
    杜月娥对于耳边的各种声音只做不闻，闲事便喜欢去余姚那里坐坐，说说家常，说说卓哥儿，时间便也过的快些。便是什么都不说，瞧见余姚，自己心里也暖洋洋的舒服。
    “卓哥儿又胖了……”
    余姚用手势比划，杜月娥脸上笑着点头。丁陆让乳娘抱着卓哥儿住在了菱花阁里，这百日之内，也不许杜月娥见到卓哥儿。作为马氏唯一的亲孙，虽然刚出生不久，但到底也说得过去。杜月娥知他意思，便也忍着不去菱花阁瞧。
    余姚大概刚刚见过，所以才说给杜月娥听。
    这时候余应康进来给余姚请安，便也坐下说话，看见杜月娥，便笑道：“马姨奶奶终究还是帮了六弟一把，本来老爷说要让六弟替三弟去云四省的，六弟不愿意，便拖了两天。要不是马姨奶奶去了，六弟这时候便过去了。到底出了这事情，也没法子。”
    这事情杜月娥多少听说到一点，只是具体为何事便不知晓了，如今听见余应康的话，便接茬问道：“去那边做什么？二爷莫笑我妇道人家不懂事，只是如今战乱，云四省早就不被朝廷控制了，还巴巴的过去，岂不是危险？”
    余应康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点头说道：“这话其实也是。便我也劝老爷的。”
    说着摇了摇头，倒不再多话了。
    杜月娥越想越觉得奇怪，心里多少天的怀疑终于再浮上来。王石恩绝对是有问题的，他为何偷偷的告诉自己紫河车是有血蛤的，如今细细想来，岂不就是让自己去毒害马氏？
    便连自己娘亲当初如何自尽，也是王石恩细细说给自己听的。
    而丁陆不愿意去云四省，自然也是和王石恩商量的结局。
    好生奇怪。
    她心里有事，又见余应康也是眉头紧锁抿嘴不言，大概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便早早的告辞。绕着原路往回走，远远的能瞧见菱花阁的动静，偶尔能看见乳娘抱着卓哥儿在外头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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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7 当年的血蛤
    207 当年的血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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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月娥刚刚离开，王石恩便抛下还在发呆的丁陆：“你自己想吧，时间不等人。”
    他离开菱花阁抄近路过去，正巧在檀园门口拦住杜月娥。
    “师父……”
    杜月娥叫了一声，虽然素日镇定，却乍闻这般震惊的事情，也是有些心虚，后边尾音落下，面上便有些不自在。
    “你这是打哪里来？我听说自六爷住在菱花阁，你便总偷偷过去。”
    王石恩倒也不含糊，直接问了这么一句，不待杜月娥说话，自己便先往园子里去了。
    杜月娥后头跟上，反倒问他：“师父这是从哪里过来？有要紧事情？”
    王石恩笑道：“从菱花阁来，瞧见你了，便过来。”又盯了梅香一眼，打发说：“六爷要一碟子你做的蜜汁栗子糕，你送过去。”
    见周围没人了，才和杜月娥说道：“我告诉过你那紫河车是有问题的，为什么你还送给马氏？”
    他如此问，又迟了这么些天，杜月娥自知并不是要揭发自己，倒也心安。只笑着微微摇头，轻声反问：“师父怕是有事吧？不如直说。”
    她问的奇怪，王石恩却并不吃惊，只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已经知道六爷当紧的事情是什么了，不知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
    杜月娥垂下眼眸，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问题。便是老爷子有这样的心思，到底只是男人的事情，与她还离得远。况且乍然听闻，心内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对她来说，这一路上反复在想的事情却是，丁陆说百日内不见自己，到底是在为这些事情做打算，图个清静，还真是因为伤心所以要赎罪？他能轻易原谅自己毒死马氏，到底是因为对自己的感情情不自禁，还是因为马氏的死能够助他暂时不用去云四省？
    丁陆大概是始终知道老爷子的密谋的吧……或许知道不久？否则当时孟五逼婚的时候，他愿意和自己离开丁府，岂不是糊涂了？
    或许，或许他根本就在做戏否则为何一天之内，就能从离开丁府又变成回来？
    杜月娥越想心里越乱，只额上淌下汗滴来，不自禁的皱起眉头。这到底是怎么了？一直以来，好不容易对丁陆才有的那一份信任，竟然在这一时刻突然之间动摇起来。
    王石恩瞧在眼里，嘴角挂了一抹笑容，开口说道：“你倒也不用怀疑，六爷瞒着你，不过是不想你多担心，怕你受到惊吓罢了。这本就是男人的事情。”
    杜月娥知道不想让他小瞧，只还撑着笑容说：“师父多虑了。六爷对我如何，我自然知晓。”
    王石恩哼了一声，面上冷峻起来，盯着杜月娥一板一眼的说道：“你若是真对六爷好，如今就该替他想想了。”
    这话好生奇怪，杜月娥没有接话，只还一动不动的瞧他。
    “丁大虎此人最难得的，便是自以为对余姚小姐真心，所以他自准备这一切开始，最要紧保护着的人便是余应康。如今举事在即，丁大虎布置周密，必然一举成功。只是此刻为壮声势，必然要派自己亲子去各处以稳人心。六爷拖了些日子了，只怕拖不过去，就要被派去云四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