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时空中之时雨祭

面圣的时候，王上正在看书，源千夜绕着帘幕走进去，在一旁站着守候。
    王上放下书卷，屏退其他服侍的人，隔着薄薄的帘幕看跪坐的男人，开门见山：“昨晚……橘少将去了吉原？”
    “是的，王上。”
    “……朕也是。”
    男人低低的笑了起来，没有忍住，告知自己的状况：“吉原来了新的花魁，昨晚是特地为她前往的。”
    “……那，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呢？”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有些漏嘴，圣上居然小心翼翼的看了旁边人一眼，确定她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才转头面向橘友雅。
    “奇怪？”男人似乎很不能理解圣上所用的修饰，“该说是特别吧？那样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女子。”
    “外貌的话，的确不可挑剔，但是……”
    但是还是觉得蹊跷，男人又看向源千夜一眼，她依然如同木头人一样站得笔直。
    “但是……”橘友雅接过他的话，“但是很遗憾，就算在下昨晚如何挽留，终究没有得到她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王上居然有舒气的倾向，等到发觉自己反应过渡，才解释说：“朕……朕只是觉得她有点可疑而已……”
    “王上，在下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
    三秒不到的沉默，橘友雅打破尴尬的局面：“听说王上要纳治部中丞的小女儿了吗？”
    “……的确。”
    这样的对话之后，又开始进入无语的状态，男人侧头看向外边，阳光正是洒进内殿，自己一伸手就能沐浴到。
    男人缓慢的分开扇子，又是迅速合上，如此来回三四次，终于起身道：“那圣上，在下先告辞了。”
    已经走出内省，男人半仰着头看天上流云，经过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却不在那里安静的看书，看他到来偶尔露出淡然的微笑。
    藤原鹰通已经成为元老院的一员，那么自己未来的选择究竟是哪里呢？
    正是这样想着，却是在拐角撞上鲁莽冲过来的少女，男人无碍，反倒是少女“啊”的一声就往后倒，男人眼疾手快就要拉住，却想少女身后已然被来人稳稳的托住：“神子殿下请小心。”
    本来是该对橘友雅说得“抱歉”，如今少女却转身一个劲儿的对着泰明道歉。
    “神子这是来王宫游玩吗？”男人扇子打到少女的头上，少女像是求到救星一样抓住男人的手臂：“橘少将能帮我们联系到千夜吗？有很重要的事！”
    男人还是头一回看少女这样坚定的表情，像是赴汤蹈火一样，不觉皱起眉头。
    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样顺利，神子如今已经被前呼后拥着送往面圣，但是一帆风顺之余，还是免不了担心：“橘少将的话……果然能把茜姬拦住吗？”
    平胧月混在众多的侍女中，偶尔拉一下神子的衣袖，握拳相向，以资鼓励：“一定可以的，小茜！”
    因为害怕橘友雅那里无法维持，所以按照他自己的意思说，虽说是百分百的能把人挽留住，但是神子要是真的担心的话，完全可以先行面圣，反正只是初次见面，王上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太多的礼节，毕竟茜姬也是极少进宫的。
    与此同时，为保万全，也是请人把源千夜请了过来，到时茜姬如果真的想走，千夜的话，一定能在不知不觉中“留下她”。
    虽然计划显得有些腹黑阴险，但是为了那两个的幸福，七曜等人算是豁出去了。
    “总觉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得不到幸福的话，自己也会很不幸呢！”帮助他人，也是有利于自己的精神层面，神子觉得这样的取舍是正确。
    茜姬正在一处水榭休息，那里有两个侍卫护着，更有一位贴身的侍女陪伴着她。侍卫的话没问题，毕竟有了源千夜，这些多余的摆饰就可以退下了。侍女的存在倒有些棘手，但是橘友雅已经胸有成竹，别着扇子潇洒的走了过去。
    说是过去，却也不靠近，两个人隔着一泓水，男人“啪”的一声利落的打开折扇，抬起，遮住一半的阳光和脸颊，这样一来，掩映在光与暗中的容颜，看起来更加遥远魅惑。
    源千夜已经走到了茜姬身边，说是奉圣上之命，前来保护，美人起身弯腰，礼仪周全，完全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侍卫离开，就连一边守着的侍女也是退到稍远的地方，源千夜站在少女的身后，同样看着橘友雅的方向。这个角度非常好，因为高大的树木，阳光穿过枝叶，斑驳投落在男人的身上，闪光若隐若现。
    而男人的眼神也是微微右侧，看往这边，那样的眼神不是明艳，而带着一点忧伤和期待，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千夜，你知道吗？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会变了呢！变得这样期待。
    面具下微微低垂的眼睑，轻轻合上。虽然见不到光，甚至看不到任何精彩的细节，但是就算隔得再远，那个男人的一颦一笑也是这样穿越过来，清晰的映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等到这边的两个人终于被吸引住目光的时候，男人却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像是得逞了一样，无法掩饰自己的心动。
    茜姬羞红了脸色埋头，不再张望，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他们。
    因为男人一步一步接近这里，少女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只能转过身子，当做没有发现一样。而男人不紧不慢的走来，凝望这里的眼神又变得落寞，阳光的明媚照在脸上，更显得表情的忧伤。
    只有这样一个女人，在他走向她的时候，不会觉得如何唯美，如何心悸。甚至说哪怕他使劲浑身解数，也很少能够得到她的一个眼神。
    她的眼睛像是褪去一半山岚的森林，那里有未知的风险，那里吸引着他前往。
    那种执着的信念，却又那么迷茫的眼神。仿佛隔着面具，那张脸也能清楚的显现出来，在自己的眼前。
    男人晃过扇子，释然的微笑，闭眼换上另一副优雅的姿态。
    “茜姬……吗？”男人温柔的呼唤这个名字，让名字的主人有些惊讶，连着抬头的瞬间也是这样娇羞，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经不住别人的触碰。
    “茜姬一定没见过在下吧？”男人恰到好处的微笑，却无法平复少女悸动的心情。
    源千夜不动声色，但看橘友雅行动。
    “可以坐下吗？美丽的公主。”
    少女像是不知所措一样看了下周围，角落的侍女正是失神的注视着弯腰的男人，稍许的前倾带动一头微卷的长发，逐渐披散，看起来确实惹眼。
    没人给她提示，她也只好轻微的侧头肯定一声，像是弱小的动物要被欺凌一样。
    虽然看起来外貌很像，但是茜姬就像养在深闺的花朵，经不住任何外界的诱惑，而神子就如同荒郊野外的野草，虽然处在恶劣的环境，却也总能欣欣向荣。
    男人坐下来，和茜姬面对面，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少女的头埋得更低：“请问……这位大人……”
    随着微风的吹动，少女的头发像这边飘来，男人信手捉住少许，轻轻一吻：“在下橘友雅，橘家次子。公主请不要介意我的唐突，实在是微风把你的美丽吹到了我手心，要是就这样让它失去的话，我会惶恐的。”
    任何女人都经不住这个男人的诱惑，哪怕是在一旁端茶送水的侍女。早就听闻橘少将风流倜傥，但没想到他风流起来这么迷人。
    稍微的逾矩，恰当的调戏，优雅的姿态，醉人的声线与话语，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像上天对他的眷顾一样，这么完美无瑕，让人迷惑。
    “其实早就听闻治部中丞家的女眷，一个个比樱花还要美丽动人，现在在下才明白那样的寓意……”
    “这么迷人的公主，在我的生命里，就像樱花一样盛开，却是一伸手，就消失了呢。”
    别说接触男人，就算一个平平常常的外人都很少遇见的茜姬，面对橘友雅这样的攻势，从一开始就已经沦陷，到了现在算是破釜沉舟，无法回头了。
    “其实呢，这次有话希望茜姬传给你的姐姐，毕竟在下有好一段时日没见到她了，现在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她一样。”男人一转话锋，立马把自己对少女的爱慕转嫁为对她姐姐的思恋，而少女的心情也是突兀转变，竟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可以吗？”
    少女逐渐垂下的眼睑可以明显的表示出她的伤心和失落：“好……的。”
    男人继续攻略，前倾了身子拉近距离，一下子呼吸就凑到少女的耳边：“因为是比较私人的话，可否请外人先退下呢？”
    就这样，源千夜陪同着侍女走出殿外，侍女还在留恋里边的状况的时候，源千夜已经一记手刀，精准的打在了脖颈，侍女连□□都没有发出，就这样轻易的倒在了源千夜的手里。
    而里面的男人没有别人在场，更是得寸进尺，纯真的少女并没有这样的预谋，男人伸手去触碰那张脸，少女果然后倾，因为一时难以意料，差点倒下，男人伸手抓住，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一下子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公主……没事吧？”
    虽然嘴上这么问，可是男人伸手撩动少女耳廓发绺的动作已经让人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我……橘少将……”
    男人纤长的手指已经滑落到少女的下颚，轻轻挑起，让她面对自己的正面容颜，“其实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想告诉她……告诉我眼前的公主，如果那一天，事先遇到的人不是她姐姐，而是她就好了。”
    少女的瞳孔猛地睁大，像是无法相信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橘……橘少——”男人以食指止断她的开口，“在下知道，茜姬已经是打算进宫了，虽然这样惋惜心痛，但是此刻还能见到你，抱着你，就算是樱花又怎么样呢？”
    “只要知道她曾经的绚烂就好。”
    男人将少女拥入怀中，转身回头向珠帘外望去。如他所想，源千夜背对着这里，好像就算经过再久的时间，她也依旧能够这样端正的站着，不受任何干扰。
    男人闭上眼睛，抱紧怀里的少女深深的吸一口气。
    樱花吗？那样短暂的花，却不适合用来形容自己的感情。
    源千夜有这样漫长的生命，她就像漫天飞舞的梨花，看似一生一世都凋零不完，其实怎么抓都抓不到一片。
    因为那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再短暂，也比漫长的虚假来得真实吧？
    而正在面圣的少女，却是遇到了难题，因为缺乏大家闺秀的礼教，根本无法应付这些一板一眼的对话，到了中途就原形毕露了。
    因为神子开口一句“那王上喜欢我吗”，让四周的人都开始关注这里。
    对于喜欢不喜欢而言，那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王族的婚姻从来不是建立在爱情之上的。尽管对眼前的少女有所吃惊，但是作为处变不惊的王上，他还是很平静的回了句：“自然是不讨厌的。”
    少女十分不解这样的婚姻为什么会得到这么多人支持，所以才忍不住问道：“我只希望……能找到一个喜欢我的人，否则的话，对那个人而言，就算是最大的折磨了。”
    “这样的话……茜姬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了呢？”
    少女被反问的突然，居然没料到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反而泛起红晕，支支吾吾。对面的男人并不多虑，只是洒脱的回答：“朕知道的，茜姬……在你来见朕之前，昨天平大人就已经向朕坦白一切了。说起来，今天也是希望朕能够对你放手，劝你回头呢。”
    “哎？”
    “因为这里没有别人，朕也可以敞开一点同你说话，茜姬如果你能不妥协你的父亲，或者元老院的安排，那是最好不过的。”
    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王上的态度，所以说王上也是不喜欢茜姬，而被迫要求和茜姬成亲的了？
    “真……的吗？”
    男人露出不太常见的微笑，像是鼓励她一样，“如果是朕单方面反对的话，也是无用的呢。”
    “这样的话……”少女忍不住拍手叫好，但又是瞬间想到十分关键的地方，不免低声刺探道，“王上您……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男人立马正襟危坐，不再正面回答。
    和平胧月一齐走出大殿的时候，简直觉得呼吸都畅通了许久，周围服侍的人一旦散开，两个人就抱成一团，开心的想要呐喊，而在殿阁内的男人微微一笑，转眼看向边上的身影：“成功了吗？”
    冷漠的女人颔首：“是的，吾王。”
    因为双方都无法妥协的婚事，就在王上的顺水推舟中不了了之。但是即便这样，王上的脸色，却没有停止过彷徨的感觉。
    就要退下的源千夜被男人喊住：“千夜。”
    “还有何事？王上请吩咐。”
    男人侧过头来，带着一点疑惑的神情注视着她：“今晚，朕想去一趟花町，带你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