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剑

展昭站起身来问道……他没有喝问，不知为什么，这笛声，竟让他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才一出身，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得沙哑了……
    冷萧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展昭的肩，他自小便与敛寒是好友，自是再清楚不过，看来敛寒是真的准备现身一见了……
    一阵衣袂当风之声，展昭瞬间回头，却见得眼前之人背对着自己，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显得他身长玉立，显是女子！
    只见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回过一点头，淡淡的月色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钰色。长长的青丝在空中飞舞，给人一种斯人已逝，但风神尤存之感。
    “敛……敛寒……”二人都惊得呆掉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那日夜敛寒给冷萧报信，也并未露过真实身份，仍然是一惯的伪装，若非岚儿事先的通知，他是怎么样也想不到的……这段时间下来，他也很想见见恢复女儿身的夜敛寒究竟是什么样子？离风山庄的二小姐，向来不以真面示人的，如今，真的要冲破那禁锢她多年的枷锁了么？
    良久，眼前之人终于肯回眸了，她就那样长身直立的看着展昭，什么也没有说……半响，才深吸一口气，轻道：“是我，离风山庄夜家的二小姐，夜明玉……”
    对于展昭这样的人来说，似乎比平常人更能体会失去的痛苦，也更能承受其中的酸楚！他从未奢求过，今生今世，还能见到失去的人，回到早已失去的时光！可似乎，老天喜欢开他的玩笑，有那么一个时刻，时光竟真的倒流了！
    展昭低下头，不敢相信，也不敢再看一眼，仿佛这就是一个轻盈的梦，他害怕抬头的一瞬，眼前之人就又消失不见了……但他心中仍然窃喜着，哪怕只是一个梦镜，能好过他长夜漫漫，孤独的忍受无尽的相思……
    还是冷萧先反映过来，笑着走过去，道：“敛寒，想不到你做男儿时那般的萧洒俊朗，做起女儿来，也能这般的出色，这世间的美好，竟是让你一人全占尽了……”
    夜明玉轻笑，笑得有些酸涩，世间的美好？如若上天真的厚待她，又怎么连露一露自己的本来面目都难于登天？只是，冷萧由衷的赞美倒真是让自己不知所措起来，她一瞬胀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看……然而，再抬头时，竟不偏不倚，正好对上展昭那不知是惊喜，感激，还是另有深意的眸子……
    “你……你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展昭情绪过于激动，竟有些断断续续了……他纤长的睫毛微微泛上些水汽，这么长时间的悲痛，如今陡然一喜，竟是让他有些恍恍然起来……
    “对了，敛寒，岚儿说是她救了你，她说的我始终都想不透，来，坐过去，我得听你慢慢道来……”说罢，竟也不顾男女有别，还像以往一样揽着敛寒的肩便要走……
    “哎……”夜敛寒微微一欠身，不着痕迹的避了过去，一双水眸看着冷萧，竟是有几分为难了……冷萧这才又惊醒，哎，这般的变化还真让人不能适应啊……
    “我是夜明玉……以后，世上便再无夜敛寒此人，他早在与恶魔堡的决战中战死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夜敛寒之妹……”
    展昭闻言不禁心中一痛，趋前一步，却又欲言又止，与恶魔堡一战，是因为自己么？因为自己言而无信，害得他不得已要放弃身份，回归原本？这简直……无法解释了？
    抬眼，古井般的墨眸再次对上那双水眸，展昭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在心底念了无数次的三个字：“对不起……”
    夜明玉释然的一笑，也许，半个时辰前，自己还在为到底要不要见他而忧心，可是，搭弓便再无回头路了，如今，她倒是真释然了，他并非真的不来，只是被缠住了，这是她知道的，也许，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难以接受，可是，世事本无常，江湖生死本不避辗转，他能背着自责，说明他还是有心之人……他是南侠，是展昭，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择，便是答应了再给他机会的，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次机会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也趋前一步，将自己那方写了自己身份的帕子拿出来，当着展昭的面，捏成了一团白色的粉末……
    还记得那首诗，那是夜敛寒写给自己的，里面蕴着自己是女儿身的诗：“夜色如水敛其寒，倚剑氤氲月映天，青丝素颜罗裙帕，桃李烟散未两年，江湖雾染莲花雨，龙城风绕醉竹轩，凭栏独眺鸳鸯柳，君子高义云水间”……此番碾帕而碎，她实则是破釜沉舟了……
    “那……离风山庄怎么办？”展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是啊，离风山庄不是向来她用生命保护的东西么？那些，甚至更重于她的生命……如今，她能真的放下么？
    夜敛寒笑得眉目轻弯，白皙的玉颜上范起了淡淡的红蕴，她嫣然一笑道：“在朝有御猫，在野有南侠，还有离风山庄做什么？”
    展昭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一时热潮上涌，难以自制……
    冷萧在旁边这才看明白，有些不敢相信的道：“你……你们……”
    展昭终于复又鼓起勇气抬头，直望向冷萧，轻点了一下头……如果此时还敢承认的话，自己便真是枉废了夜明玉一番深情了……
    “哦……哈哈哈哈……”冷萧这才转过弯来，今夜的震憾也未免太大了吧？还好白玉堂不在场，不过，若是被真被那只白耗子知道了，恐怕主不仅仅只是笑笑而已了吧……
    方才白玉堂回来后，展昭看到他身上负着的张小百，便一脸担忧的接过来，哪知，那只大白耗子二话不说，一把将张小百推给展昭，便自顾自的歇下了……他并非是对张小百有气，相反他同情张小百的境遇，他气的是展昭，始终放不下他堂堂南侠怎么就会做了朝庭的鹰犬一事，而方才耶律红豆又那般的折磨张小百，更加另他心有愤愤……
    夜明玉与展昭并肩坐在大营附近的树下，两人互诉这段时间的境遇！
    耶律红豆自打了张小百后，她只觉得自己掌心发热，心中更是五味觉杂，后悔莫跌！是啊，他已经这样了，自己不该向他动手的，当时的自己，的确是太不冷静了……那一巴掌下去，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心啊……她边想边走，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那次与萧燎原分手的山洞前……
    浓重的血腥味令他纤眉紧皱，心下本能的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她以最快的速度向洞中抢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天涯批头散发的抱着一身是血的萧燎原悲哭不已，而她身边，亦同样倒在血泊中的，便是那萧太后……隆绪太子则不知所踪……
    耶律红豆大惊失色，忙奔跑上前惊道：“怎么回事？？？”
    天涯见是耶律红豆，立时便放声悲哭起来，哭得嗓子都沙哑了，却仍是止不住双肩剧烈的抖动，道：“是卫不尊……是卫不尊来过了……”她抽抽咽咽的说不清楚，只一双血淋淋的手死死拉着耶律红豆的袖子道：“快，快，我求你救救燎哥哥，他就快死了……求求你，救救他……”
    耶律红豆这才惊觉，天涯怀里的萧燎原半天都没个动劲，早已奄奄一息了……
    她以手轻扶他胸口，腹部，都没有发现受伤的痕迹，她不禁皱眉，轻轻的搬动了一下天涯怀里带血的身子，不禁“啊”的尖叫一声……
    萧燎原就这样静静躺着，无声无息，而他的左臂，已经不亦而飞，那左肩的伤处正不住的涌血，能了天涯半身，也染了红豆一手……
    身子搬开的同时，一阵强烈的血腥味几乎另她作呕，她只觉心中一阵悲悯，这样严重的伤势，是她从未见过的，生生被砍去左臂，天啊……卫不尊都对她们做了些什么？
    她并指即点，连忙封住了萧燎原左肩的伤处，止住了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忙从怀里摸出一支小玉瓶，倒出两粒药喂进萧燎原嘴里……
    她此时也不敢包扎他那挣狞的伤处，怕一个不甚便会另他当场死亡……弄好一切后，她复又伸手探了探萧太后的鼻息，发觉她早已停止了呼吸，只在眼角还有一滴未干的泪痕，耶律红豆深吸一口气，沉沉的叹出，最后望向天涯，似是下定了决心般的道：“跟我走……”，说罢，蹲身背起萧燎原，艰难的往宋营方向去了……
    天涯此时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完全没了主意，她只是一介小女子，国难家仇都摆在她一个人面前，也着实是为难了她……她努力振定了心中的慌张，一边小跑着一边气喘不已的道：“是我……我害死了母后，燎原哥哥先是力敌不过，被卫不尊制住，那耶律宏德建功心切，竟挥着大刀生生的砍下燎原哥哥的手臂……”
    话到此处，耶律红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又是耶律宏德，又是他……他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放手啊？到底……还要杀多少人？”
    天涯继续道：“我看着燎原哥哥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慌了神的奔过去，却被耶律宏德给制住了，那卫不尊以母后的命作挟，要我说出……要我说出咸洲之秘来，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咸洲之秘，我大哭着求他，求他放过我们……他们见我实在说不出来，便抓了我弟弟隆绪，再要挟我的母后……母后大悲之下万念俱灰，竟直直撞上那魔头的刀锋……”说罢，她又开始痛哭不已……
    辽营与宋营间就仅隔了一座小小的土壕而已民，是以，她们没有走出多远，便到了宋营的军事要地了……
    天涯有些怯怯的止步，拉着红豆的衣袖道：“红豆姐姐，真的……要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