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之渊

  嘉凝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金潼泠此话的用意，却故作迟疑道：“我不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所说的心意我究竟该如何体谅？”
  金潼泠心里好不生气，他知道嘉凝这是在明知故问，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说道：“我的意思是希望殿下以后不要对小阁主太过冷淡，尤其是面对她的热情。虽然从小不在一起，但毕竟是一母同胞，我想不出您有什么理由要讨厌自己的姐姐？”
  金潼泠心想，你不是装糊涂吗，那我也没必要对你客气，场面上的话都不说，就只拣些直白的丢在你面前，看你怎么回应。
  “谁说我讨厌嘉凇了？”嘉凝反问道。
  “那您又如何解释对小阁主的冷淡？而且，我从来没有听您称呼过她姐姐。”金潼泠也不示弱。
  嘉凝冷冷一笑，“你管得未免太宽了吧？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起我们自家姐妹的事情了？”
  这句话把金潼泠噎了个够呛，确实，他没有立场来过问嘉凝和嘉凇之间的事情，他本身没有头衔没有封号也没有官职，在风源他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有些尴尬，但是既然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就不能退缩。想到这里，他理直气壮地答道：“不管您怎么想，我就是不能看到小阁主受委屈，不能容忍有人让她伤心。”
  嘉凝盯着金潼泠的脸，似笑非笑，好一阵子才说了句：“你喜欢她？”
  金潼泠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方才坚定的目光这会儿躲闪了起来，他知道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说喜欢小阁主是多么的荒谬，一时间不由得语梗了。
  嘉凝见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便凑近了轻声说道：“如果你敢承认自己喜欢嘉凇，我就考虑你刚才说的话。”
  金潼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起头看着嘉凝说道：“没错，我是喜欢。”
  他的回答来得很突然，让嘉凝不由向后一缩，脸上的表情瞬间经历了几番变化，“那她喜欢你吗？哦——你不知道！要是我就会去问她，至少让她知道我的心意。怎么样，你要是没这个胆量，我来帮你问？”
  “不要！”金潼泠慌乱地说道，“我已经承认了，您是否也该兑现承诺？”
  “承诺？我许过诺吗？我是说过考虑，但没说一定。”嘉凝的语气充满了挑逗，她看着金潼泠愤怒得快要不能自抑的表情居然有点忍俊不禁，“所以说我要帮你问啊，也算是为我和嘉凇找个融洽沟通的话题。毕竟，我们之间差异太大，没有共同话题，平常自然无话可说。”
  “你——”金潼泠此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嘉凝看着他那红一阵白一阵的脸，笑笑说道：“好了，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至于表白，我才懒得替你做，你一个大男人，要是这点种都没有……”她的话没说完，而是冲着金潼泠狡黠地挤了下眼镜，然后擦着他的身体走了过去。
  转过身去的一刹那，嘉凝的眼神中划过一道光芒，她不由紧紧攥了下拳头，步伐也变得不如原先轻快。
  嘉凇在凉亭里看到嘉凝走了过来，连忙挥着衣袖向她打招呼。嘉凝抬头望了过去，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即便面对自己冷冷的眼神她竟然还是能笑得如此开心。不知怎的，嘉凝居然在嘴角挤出了一个微笑。嘉凇不由一愣，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看，依然不敢相信嘉凝的这个微笑是冲自己的。
  “我能上来吗？”嘉凝冲上面喊道。周围没有别人，可以确定嘉凝这是在跟自己说话，这让嘉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激动得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点着头。
  却见嘉凝一纵身，两三下就已稳稳地落在了嘉凇面前。
  嘉凇微低着头，时不时拿眼睛瞟一下嘉凝，而嘉凝眼神四处飘忽，两个人就那样半天都没说话。后来还是嘉凝先打破了僵局。
  “你是不是觉的我很冷淡？”
  嘉凇使劲摇了摇头，然后在嘉凝质疑的目光中又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有一点。”
  “恐怕不是一点。”嘉凝说话很直接，“你也知道，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所以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你相处，我找不到和你之间的话题。不过，我也想通了，我们毕竟是姐妹，所以我会努力尝试和你相处，在我们完全融洽之前会有些磕碰，你也应该有心里准备。”
  嘉凝的话虽然生硬，但却直率，至少她给了嘉凇一种积极的态度，而且这是嘉凇第一次听到嘉凝承认她们是姐妹，这已经让她感到莫大的欣慰了。
  “我明白，我们毕竟分开这么久，很难一下子就适应。总之，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我也会努力作个好姐姐的，让你有一天能真的喜欢我。”
  嘉凝的嘴角轻轻扬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这段时间我的心情不太好，我想这也是影响你我关系的一个原因吧。”
  嘉凇一听，连忙关切地问道：“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嘉凝停了半天，才在嘉凇焦急的追问下被迫回答道：“我不擅长表达情感，只是，那种感觉很特别，就是一个人，想要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见又怕见。”嘉凇低声重复着嘉凝的话，然后突然问道：“那你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嘉凝咬了咬嘴唇，然后含含糊糊地答道：“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就想找茬，吵架，有的时候会很生气，又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
  嘉凇歪着脑袋，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只见她眼睛一亮，高声说道：“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吧？”
  嘉凝一愣，然后咽了口唾沫，一脸惊恐万状的表情，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是吧！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啊？”
  嘉凇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她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良久才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没有吧！”
  “那你怎么知道什么感觉是喜欢？”嘉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警告你啊，不准乱说！”嘉凝说完一转身，蹭得一下就跳了下去，连声道别都没说。嘉凇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嘉凇一个人站在亭子里，不觉偷偷乐了，今天她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嘉凝，而且，那些话分明是只有亲密的姐妹之间才能分享的，她肯跟自己说就说明在她心里已经开始认可自己了。
  嘉凝站在一个嘉凇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仰视凉亭里嘉凇的身影，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常态，眼神依旧冷冷的，然后，她整整衣襟，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斗场现在成了嘉凝常去的地方。
  金潼泠活动完筋骨，来到兵器架上那一排剑前挑选着。
  “那些剑怎么能趁手呢！”十步开外，嘉凝高声说道。
  金潼泠一回头，只见嘉凝扬手丢过来一把剑，他一把接住。潼泠自幼学剑，算得上是个用剑的好手，就在剑身落入掌心的一瞬间，单凭手感他就知道这是把好剑。
  他轻轻抚着剑柄上绚烂的宝石，然后用力拔剑，那动作是如此轻缓，足见他的小心翼翼。剑身出鞘的一霎，他不由把脸一侧，双眼自然地微微合上，然后当他再次注视着手中的这把剑时，眼神中充满了异彩。
  “怎么样，第一次跟不及见面，打个招呼吧！”嘉凝说道，语气平和中透着股得意。
  原来这把剑叫不及，好特立独行的名字，潼泠暗想，却又不禁疑惑嘉凝哪里来的这样的好剑，单看装饰就知道这把剑仅是普通贵族是受用不起的。
  嘉凝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她向前几步，说道：“据说它最早的主人是我的曾祖母，也就是洛迦圣主，后来被赐给了或许是我师公的人。现在我奉先生的遗命要为它找一个称格的新主人。”
  潼泠心中暗惊，虽说在情理之中可他还是不敢想象这把剑曾经的主人原来是如此的至高无上，他把剑捧了起来，剑身清晰地映出他惊讶的表情。
  “上次的较量很不过瘾，这一次我想玩真的。如果你赢了我，这把剑就是你的。”
  嘉凝的话音刚落，潼泠便抬起头，用发光的眼睛看着她，“当真？”
  嘉凝轻蔑地笑了下，“如果不相信就算了，当我没说。”说着伸手就去拿剑。
  潼泠往后一缩，同时说了句：“那就开始吧！”
  嘉凝嘴角一扬，接着她右掌一翻，翠箫从袖口飞出被她横在了面前，她双手握紧向两侧一用力，只见寒光一闪，翠箫顷刻间被分成了一对鱼长刀剑。
  由于之前的较量，二人互知底细，这次虽然换了真刀真剑却依旧是没有半点含糊。
  不及的尺寸和分量正适合潼泠的身形和力道，它挂着风声在半空中劈出一道又一道闪电。嘉凝的一对刀剑轻巧而锋利，虽然长度上貌似占劣势却正配合了她的速度，她尽量拉近和潼泠的距离，贴着他的身体快速移动，突袭他的不备之处。潼泠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于是不断变换方位，尽可能保持正面相对。两个人都瞄准对方的弱点，极力牵制，并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两个人确实实力相当，厮杀多时依然难分高下。不远处，嘉凇已经看傻了。她只知道嘉凝喜欢舞刀弄剑却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身手，除了赞叹和钦佩她甚至有点理解为什么自己和她之间没有共同话题了。其实，就是因为意识到这个问题，嘉凇才想能融进嘉凝的生活，多了解她一些，这才一听说嘉凝来了斗场便也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