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妍

    “……”想开口叫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早把她当妈妈了，可这个妈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害羞吗？一个仅大自己十岁的女人，管她叫妈是不是很奇怪？
    还在胡思乱想中，正准备端菜去饭厅的红梅已经发现了在门口兀自想得出神的他。
    “小航，放学了？”和往常一样，她抹抹额际的汗水，大大的眼睛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芽，“快去换衣服来给我帮忙，忙死我了都！”
    “哦，好。”连忙答应，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放到餐桌上，然后回房。
    换好衣服后，一言不发钻进有那个女人的地方，帮她洗菜切菜端盘子。两个人配合的默契十足，仿佛回到了两年前。是啊，两年前。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一个靠卖身维持生计的小女人了，有狂风罩着她，她升任女人头，只需要带带小姐，陪陪客，再不用出场了，有时心情不好告假都没人敢说什么。所以她陪自己的时间多了不少。而她最爱做的就是做饭给自己吃。她做的饭菜味道很好，自己很喜欢，总是把它们都吃光光，而每次看到他如此赏脸，她都会笑得很开心。
    想起小时候，那个据说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从没管过自己的死活，对于她的最多的记忆只有无尽的谩骂和毒打。长大后他渐渐从她的骂声中知道，她试图通过自己绑住父亲，却不想适得其反，父亲不仅无情的抛弃了他们，还通过关系断绝了她和往日主顾的来往。她只能贱价出售，住进这个贫穷黑暗的地方，和一群跟她一样穷的男人厮混在一起。
    打从记事起，最大的感觉就是饿。那个女人有时会带回一点吃的，但很少给他两口。不想饿死，五岁的他偷功已经了得。可这样的人不止他一个。为了生存下去他常常为了一个馒头躲避摊主的追打或和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扭打在一起，胜负不定。有时候运气好捡到一瓶半瓶酒他还会带回那个破旧的阁楼给那个除了和男人鬼混就是抽烟喝酒打骂他的女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一转眼他已经十二岁了，从没进过学校，大字不识一个，满口粗话，成天和人打架闹事，身上没有一天不带伤的。有一天他运气不好被人群殴，遍体鳞伤流血不止躺在那条窄小的巷子里，进气少出气多，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或许这样死了更好，与其浑浑噩噩的过一生，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迷迷糊糊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不真切，但他确定不会是母亲，那个女人自我陶醉还来不及了，怎么会来管他的死活！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暴露的美丽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和那个女人一类的人，可又不太像。看到自己睁眼看着她她笑了，真美。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他没有仔细听，只顾着看她的笑颜了。她是第一个对他笑得这么真诚这么美的人。最后他终于听进去一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才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小小的医务室里，身体已经被擦干净了，伤口该包扎的包扎该上药的上药。她要离开自己了吗？这个唯一关心自己的人？他的心黯然。
    带着她回到阁楼，那个女人正和几个男人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她赶紧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拥进怀里。他想告诉她没关系，这种场面他见多了，但他最终没说。她的怀抱很温暖，她身上的气息让他感到很舒服，很放松，他想一直呆在那里不出来。最后她还是放开了他，他感到好失落。回头看，那几个男人已经离开了。她扔过一件衣物盖住那个女人的身体，责怪她不该在孩子面前这样。那个女人披衣站起，说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她管不着。她很生气，又说那个女人不顾孩子的死活，不是一个好母亲……她们说了很多，他不大记得了，但他记得那时候他很开心，心里暖暖的：终于有人关心他了！原来，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这么好！
    最后他还记得，她对那个女人说“这个孩子你不要我要”便拉起他的手往外走，那个女人说了句“请便”就去吞云吐雾了。她把他带回她的家，那是一个和阁楼差不多大小的简陋房子，但布置得很温馨，很干净。房间里家具少得可怜，只有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一张饭桌，两把缺了一条腿的小凳子外加一条叫斑斑的大狗。她还给他起了新名字。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母子，和斑斑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稍微休息一会，做了简易的饭菜吃了，她带他去买新衣。几天之后，她拿来一个红本子给他看，他告诉她自己不识字，她愣了一会，把本子小心收好笑着说等他上学了再给他看。后来他知道那是户口本，他成了她的养子，她是他的养母。后来她有带他去看了她的父亲，还在一家小型疗养院里沉睡的老人。那天她很兴奋，跟老人说了很多。老人身边有一为老奶奶，他叫她陈奶奶。她自称是许家的佣人，为了报许家的恩在许家败落后一直照顾着成了植物人的老爷。看到他她又是高兴又是伤心，说辛苦小姐了，说许家右后了。
    回家后她开始考虑送他上学的问题。他已经十二岁了，却从未受过教育，从幼儿园读起似乎不太可能，所以狠狠心她买了很多书，每天下班后辅导他半天，再睡半天觉然后去上班。她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讲课内容浅显易懂，循序渐进，而他亦是一个好学生，吸收知识的速度很快，举一反三，她总是称赞他是最聪明的。虽然有时候她教的东西太多他一时接受不了一度想放弃，但一看到她越见消瘦的脸和每每自己圆满完成作业时她他脸上满足的笑，他咬咬牙坚持了下来。半年后他已经学了不少东西了，她不知怎么办到的把他送进了附近的一所普通中学，他正式开始了她的求学生涯。毕竟只与书本打了半年的交道，学校里的知识对于他来说消化起来还是比较吃力的。不想看到她因为失望而跨下来的小脸，他努力再努力，终于赶上了班里的同学。虽然他的成绩不是最好的，可她已经很满意了。
    她从未向他隐瞒过她是舞女的事实，他也未曾为有这样一个母亲感到可耻。可她交代他不要对别人说这件事，她不想他被人轻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人在学校大肆宣扬她的事迹，别人侮辱他他可以忍，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她！所以他狠狠打了那个人一顿。他是打架打大的，以前的对象都是和自己一样身经百战的街头小混混，所以那次他也没有手软，打得那个人断了两根肋骨，住院躺了两个月。她知道后哭了，打了他一顿。他任她打，不疼，真的不疼，比起身上的疼痛，他的心更疼！在一起生活了半年，他从没见她哭过。在他印象中，她一直是笑嘻嘻的，好像天塌下来也难不倒她。可是，那次，她哭了。她好几天不理他，也不跟他说话，他慌了，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她又搂着他哭了一阵，说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从此，他不再理会任何人的挑衅，一心一意学习。他知道，只有学习上有了进步才会看到她灿烂的笑脸。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年。一天晚上，她又捡回来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她是一个心很软的人，见不得有人被弃街头。他，斑斑都是这样和她成为一家人的。他讨厌那个男人，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她的温柔。后来他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名震黑白两道的东盟老大狂风。他被部下出卖，遭人暗算，拼尽全力逃了出来，倒在路边清晨被下班回家的她捡到。这，是他们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
    狂风正是她所在的霓裳季的幕后老板。他回到东盟后把他们都接到了他的家里，她也被任命为霓裳季的公关部经理，说白了就是妈妈桑，收入增加了不少，地位也明显升高，不用再为了一点钱把自己弄得身心俱疲，更不会再任人欺凌，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他知道，狂风和她不止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那么简单，但比起看到她每天早上浑身无力的回到家，对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全力遮盖身上的伤痕，一切已经好太多了。他知道，每天回家前她都会好好清洗自己一番，换上正常衣服，尽量不把淫靡的气味带回家。而且，他知道，狂风守护了他们，光是狂风的女人这个身份就已经使得一般人对她望而却步。有了从小打斗的经历，他的身体比一般的同龄人壮实。狂风说他是练武的好材料，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习武。看多了她身上的累累伤痕，正苦于无法保护她，他二话不说答应了。两年后，他的身手已经很好了，东盟里大多数人已经不是他的对手。狂风想引诱他进东盟，他拒绝了。看到狂风郁闷不已的脸，他暗暗得意了许久。
    其实，早在一年前她和狂风的肉体关系就已经断了。起因是狂风找到了他失踪六年的爱人保镖，还有他们的孩子，狂风历尽艰辛重新和爱人走到了一起，所以放她自由，还把霓裳季交给她打理。说实话，除了最开始，他一点也不讨厌狂风，因为他知道她不爱他，他们只是好朋友，好哥们罢了。如果狂风的老婆孩子不出现，她或许会成为东盟的盟主夫人，但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狂风结婚后他们就从纪家搬了出来，他们有钱了，买下一所大房子住了进去，许父也转进了s市最好的医院。
    再后来的一天，她突然提出要搬家，说是有了一个好可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