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汉记(下)

第13章


「他们杀了虎帐的弟兄,还掳走卿卿!」
「未必是他们做的。」
舞衣的坚持,让楚狂更为光火。
「你还要维护那个男人到什麽时候?!」他瞪著她,面目狰狞。
她楞了一下,视线转向山狼,再慢吞吞地掉回来。等等,她没听错吧?楚狂不是在气愤她干预战事,而是在气她护著山狼?
呃,他这是在吃醋吗?
某种甜甜暖暖的液体流过心间,她必须好用力克制,才没对他露出微笑。好吧,看在他还懂得吃醋的分上,她可以宽宏大量收,不为他出兵的事生气。
看清她的模样後,山狼微眯的眼中迸出光亮,但弓弦仍是紧绷著。只要一松手,数百支响箭就会贯穿他们二人。
「我认得你。」他说道,上下打量著舞衣。
他记得这张脸。这几年来,这人总不时送食物上山寨,让他的夥伴们即使在荒年,也得以温饱。
舞衣想走上前,楚狂却拉住她,把她住自个儿身後扯。她费尽力气,才从他宽阔的背後冒出个小脑袋来。
「山狼,他是我丈夫。」她嚷道,严肃地看著对方。
扣住弓弦的指,先是僵住,接著极为缓慢地松开。山狼挑起浓眉,杀气逐渐从眉宇间敛去,高大的身躯不再紧绷如石。
「为了你,今日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下不为例。」他宣布道,扯住身旁一匹骏马的缰绳,以俐落矫健的身手翻身上马,马蹄溯溪进入山林间,踏出无数水花。
紧接著,一声呼啸震动四周,山狼的人马像潮水般,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去,消失在莽莽山林间。
楚狂低咒一声,拿起掉落的兵器,提步预备再追。
「不许去。」娇小的身子闪到黑衫军前,小脸抬得高高的,硬是挡住他们的追敌之路。她瞪著所有人,看有谁敢越过她去追人。
「让开!」他吼道。
她回答得很乾脆。
「除非我死。」
黑眸里跳跃著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给我回城里去。」他咆哮道,眼看山贼们已经逃逸无踪。
「不行,我回不去。」她慢吞吞地说道,小脑袋逐渐往下垂。危机解除,紧绷的情绪松懈,全身像是突然被抽乾力气。
她的语气让他起了疑心。
「为什麽?」他打量著她,发现那纤瘦的身子正在左摇右晃,重心极度不稳。
她张开口,深呼吸几次,之後才能说话。「因为我好昏——」话还没说完,她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舞衣昏倒了。
第十六章
曙色方褪,她悠悠醒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绣帷飘带,以及精雕细琢的床梁。
蒙胧大眼先是眨了眨,四下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确定自个儿正躺在方府的卧房里,迷惑的神采,随著她的清醒而消失。
她想起九山十八涧、想起山狼!
「楚狂——」慌乱呼喊的尾音,因为突然涌现的抽疼,迅速转为呻吟。
才稍微有动作,针刺般的痛楚,就从骨子里窜出。不只如此,就连她的肌肉也酸痛不堪,虚弱得像刚出生的婴儿,完全使不上力。
她也想起,自己差点摔断脖子的「壮举」。如今,全身的筋骨,都为她先前的莽撞而付出惨痛代价。
「好痛。」舞衣低声嘟嚷著,极为困难地挪动四肢,试图离开床铺,急著去找楚狂,确定他安然无恙。
她昏倒之後又发生了什麽事?是楚狂抱著她回来的吗?
酸痛的肌肉,根本不听她的命令,她只是行走几步,双腿就抖得站不住,必须在桌边坐下休息,才能继续往门口挪动。她看著那扇门,连连深呼吸,准备凝聚力气,再接再厉。
还没能站起来,门倒先打开了。
楚狂站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瞪著她,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门框。他的衣衫又破又脏,沾满了血迹,就连伤口也尚未处理,方正的下颚渗著一片胡渣,看来十分狼狈。
他无言地走过来,一把抱起她,将她带回绣榻上。
「你的伤怎麽还没处理?」舞衣劈头就问,揪著他的衣服直瞧,每发现一处伤口,柳眉就蹙得更紧。
沉默。
她抬起头,困惑地看著他。
「楚狂?」她唤道,发现他全身好僵硬,脸色也紧绷得吓人,深邃的黑眸注视著她,直勾勾的,像是怕看得不仔细,她就会消失似的。
没反应,他瞪著她不说话。
「你还在生气吗?嗯?你气我干预你的战役?」舞衣询问道,表情却是一点都不愧疚。对於插手战事,她半点都不懊悔,兴兵之事本来就该有她参与决定,是他不该隐瞒她。
仍是沉默。
难道,他不是生气?
她困惑地偏著头,审视楚狂的表情。她愈看愈觉得,他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些。
纤细的小手伸了出来,轻轻覆盖在刚棱的俊脸上,指下的肌肤凉得让她诧异。
只有病人,或是受伤失血的人,才会有那麽冰冷的体温。
「我的天,你是受了重伤吗?」舞衣急切地拉起他的衣服,在黝黑的身躯上察看。「快告诉我你伤在哪里,你别不吭声,说啊!」她叫嚷著,急得快哭了。
在九山十八涧里,她只注意到山狼,以为只要挡下响箭,楚狂就能安全。但是在她还没赶到之前。山狼是否已经伤害了他?
她愈想愈慌,急著要去找救兵。她捧著那张苍白的俊脸,慎重地吩咐:「你先别动,我去找喜姨来。」话才说完,她就想跳下床去。
倏地,楚狂收紧手臂,勒紧她的纤腰,她没能跳下床,反倒被抱进他怀里,全身都被他圈得紧紧的。
「呃你——别——」他抱得好紧,她喘不过气来了。
热烫的气息吹进发间,她感觉到,楚狂以唇抵著她的黑发,狂乱地摩擦印吻,用最原始的接触,确定她好好的待在他怀里。
「该死!该死!该死!!」他低声吐出连串咒骂,声音中带著破碎的抖音,就连高大的身躯也颤抖著,连带著被抱得紧紧的她,也跟著抖个不停。
压力愈来愈大,他抱得那麽紧,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她发出低低的呻吟,在他怀中挣扎。
「楚狂,你弄痛我了。」舞衣轻声抱怨,察觉到他立刻放松双手。
力道虽然减轻,却仍坚持将她留在怀里。
他缓慢地抬起头来,注视著怀里的小女人,黑眸明亮得有点异样。
「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想打女人。」他嘶声说道,额头抵著她,口吻粗暴。
「该死,你竟敢对我做出那种事!」
原本以为,只要不理会她,就能将她隔绝在这场战役之外。她却冒险跑来,不顾性命安危地闯入战场,然後昏厥在他面前。
有那麽一瞬间,他以为她死了。
难以遏止的痛楚在胸口爆发,他完全陷入疯狂,抱著她不断颤抖,几乎要以为,自己也会在同一刻死去。
直到北海烈痛揍了他好几拳,将理智打回他脑中,他确定舞衣只是昏厥,颤抖才逐渐和缓下来。
他抱著她回府里,即使喜姨要施诊,也不肯松开手。
舞衣昏迷了两天,他就坐在床边,紧盯著她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她安然无恙。只有这样,那股撕裂心肺的痛楚,才会逐渐消失。
该死的,她竟让他经历这些!
该死的,她竟对他做出那种事!
该死的,她竟让他这麽在乎她!
他的狂乱低语,泄漏了太多真挚的温柔。她没有被粗暴的言语吓著,反倒从每句破碎的低喊间,拼凑出端倪。
她吓到他了。
这个男人是那麽在乎她,她的生死安危,竟能左右他的恐惧,让他颤抖。她原本以为,他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事实让舞衣心儿狂跳,她伸出双手拥抱丈夫,感受著他热烫的体温。
「抱歉。」她低声说道,以粉颊轻贴著他的脸庞,徐缓地揉擦著,水嫩的唇在他肌肤上流连,印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
舞衣从不期待,能从楚狂嘴里,听见他说爱她。但是他的言行,早已经将那三个字表现得那麽彻底。
「绝对不许再那样对我,知道吗?」楚狂粗唳地说道,握紧她的手,深幽的黑眸牢牢锁著她。
她轻咬著红唇,缓缓地点头。她的手被握得好疼,但这股疼痛,跟她此刻感受到的喜悦比较,却是那麽微不足道。
「不会了。」他的真情流露,让她心软。
黑眸闪过一抹光,慎重地凝望她。
「你会听话?」
「我——我考虑——」舞衣低声说道。
「考虑?」他眯起眼睛。
「嗯——那,我偶尔听你的话。」
楚狂看著她,眉头没有松开。
「或许我该考虑,在孩子出生前,都把你绑在床上。」他的心脏,无法再负荷更多的刺激。
舞衣咬著唇,为他的霸道懊恼极了,却又无法生气。
她叹了一口气,小脑袋搁回楚狂的胸膛上。「要把我绑在床上也行,但是,你也得留在上头陪我。」她低声说道,脸儿嫣红。
那些霸道的行径下,都掩饰著对她的关心,他总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澎湃的情意。她逐渐懂得,在他看似粗鲁的言行下,找寻他爱她的蛛丝马迹——爱情呵,未曾说出口,却是那麽显而易见,存在於每一个眼神、每一下碰触。
暖风入罗帐,帐内人儿拥抱彼此,许久没有分开。
两天不到的时间,浣纱城出了好几件大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