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第1章


《画眉》 典心 
当年初秋,
画眉嫁入凤城的夏侯家,成了夏侯寅的妻,
她所带来的梅枝,也从南方而来,
从她的家,来到他的家,从此落地生根。
八年光景,那枝梅花,在他呵护珍宠下年年绽放,
她的温柔、她的细腻心思,全系在他一人身上。
今年隆冬,
梅花含苞未放,他已把心给了另一个女人,
那些呵护与珍宠,再也不属于她,
八年的恩爱夫妻,换来的竟只是一纸休书,
她只能折下梅枝,离开这座梅园,
也离开这个伤她太深太重的男人……
楔子
  那是一个战乱已久,却始终未见和平降临的乱世。
  北国与南国,之间隔着沈星江,两国以此为界。东方是汪洋一片,西方则有高山二十三峰,高峰入云,峰顶积雪终年不化。
  北国立都龙城,女王专政,土地贫瘠、天候严酷,以放牧为业,全国不论男女老少,皆是骁勇善战的勇士。
  南国立都凤城,皇帝昏庸,文官专断,武官蛮横,政治腐败。然而,南方气候和煦,土地肥沃,适于耕种,粮食充沛,虽是在战乱之中,各业依旧繁荣鼎盛。
  这场征战,从最初的零星战乱,逐渐演变成全面性大战,双方投入无数财力、人力,以及人命。
  战久停、停久战,战战停停,这场战至今已逾百年之久。
  国仇家恨,成了一个死结,根深柢固,永难开解……
 
第一章
  南国 凤城
  战火压境,就像是一颗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只是,这场战实在打得太久,久得让人麻木,久得让人渐渐习惯了心上压着一块石。
  就算在打仗,百姓们还是得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事事都得张罗。而高官们则是耽于逸乐,夜夜笙歌,过得纸醉金迷。
  凤城之内的各行各业,愈来愈显繁荣昌盛。人们享用着南方运来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各式各样的美味珍馐、奇珍异宝。
  这座城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昌盛、前所未有的繁华。
  就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因为濒临凋谢,所以这一刻的颜色显得分外艳丽、香气分外浓烈。
  人们像是都忘了,国境上战火燎原,从不曾停歇过……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战马的铁蹄,踏在石板上,也像是敲在每个人心中的那块石头上。战马所经之处,街上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动作,注视着那匹战马,以及战马上那个一身军装的粗犷男人。
  铁蹄飞踏,旁若无人,直到一间门庭宽阔的粮行前,军人才扯缰停马,俐落的跳下马背。
  粮行前挤满车队,人们吆喝着,卸下一袋袋五谷杂粮。粮行的伙计点收各类谷粮、查验品质、确认与登录数目。
  这是凤城中最大的粮行,其规模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一日之中所经手的谷粮,就足以喂饱一批军队。
  稻、黍、稷、麦、菽等五谷,以及大量的杂粮,如米、小麦、燕麦、大麦、荞麦、稞麦、小米、高粱、糙薏仁、糯米、黄豆、红豆、黑豆、豌豆、扁豆、毛豆、花生、核桃、腰果、芝麻、松子等等,各有专人负责,一日之间的出货、入货,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最后再由粮行管事收妥,日落后拿进主屋里头,交由主人过目。
  军人走进粮行,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半眯起眼。
  管事立刻搁下手里的帐本,走出柜台,亲自迎上前来,热络的招呼着:「曹军爷,好久不见,难得见您大驾光临──」
  他话没说完,曹允便拧起眉头,粗鲁的推开掌柜,跨着大步,迳自往屋里走去。「他人在哪里?」
  「曹军爷说的是虎爷吗?」管事的态度,还是那么恭敬。「虎爷正在议事厅里,跟运粮的商队商讨新的路线。这会儿,该是讨论完了。」
  曹允脚下没停,穿过粮行门庭,再踏过几进门堂,直走到粮行后方,一座面阔三间的大厅前。
  厅前有砖砌阶台,石阶是青石所凿,门厅大敞,厅内的议事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几个中年人起身告退,在离开时,还多看了曹允一眼。
  议事厅里,只剩下一个身穿蓝袍的男人。
  他年过三十,俊朗的容颜上,始终带着一抹笑,黑眸内敛且温和,从外表看来,只是个寻常商人,仿佛不带任何杀伤力。只有那身的宽松蓝袍,在举手投足间,偶尔紧贴宽阔的双肩或是臂膀,泄漏隐藏在衣衫下的,其实是个精瘦有力的男人。
  夏侯寅,生肖属虎,人人都称他一声虎爷。他是凤城内最大的粮商,人脉深广、消息灵通,经商手腕更是高妙,即便是在乱世之中,也能打通处处关节,将粮行经营得有声有色。
  见到大步走来的曹允,他笑意不减,嘴角微扬,神态从容。
  「曹兄,近来可好?」他扬眉问道。
  曹允大手一挥。
  「省省了,我没时间跟你客套。」他迳自往椅子上一坐。
  夏侯寅这才坐下,问道:「有急事?」
  「对。」
  「曹兄尽管直说。」
  曹允深吸一口气。
  「我需要一批粮草。」他直视着夏侯寅。「愈快愈好。」
  薄唇上笑意不减。
  「军队的粮草不是都由朝廷供应吗?」夏侯寅问道,慵懒却精光内敛,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
  曹允咬着牙,抡起拳头,往桌上猛地一捶。
  「妈的,他们拨的那些粮草,连塞牙缝都不够!」他大声咒骂咆哮,又连连重捶桌面,发出轰然巨响。「更他妈的是,那些粮草还没运到,消息就走漏,全被北国派来的人,一把火全烧了!」
  「曹兄是说,如今前线不剩半点军粮?」
  「军粮?」曹允冷笑。「我的那些弟兄们,现在吃的是树皮、啃的是树根,米粮早在三日前就已空了。」
  夏侯寅伸出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深幽的黑眸直望曹允。「曹兄需要我帮什么忙?」
  「把粮草卖给我。」
  曹允呼了一口气,神色凝重,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往桌上一放。
  「这是我卖了所有家当,所凑出来的银两,大约六百多两,要跟你买五千兵马三个月的粮草。」他直视着夏侯寅。
  照理来说,军粮被烧,是该回报朝廷,请朝廷再拨一次粮草下来。但是这一来一往,再加上官员明为商量,实则想从中捞取好处,层层苛扣延迟下来,前线弟兄们不知要饿死多少。
  等不及朝廷派粮,曹允揣了银子,直接到夏侯府来。
  他有过多次惨痛的经验,知道与其跟那些不知战况危急的官员周旋,还不如厚着脸皮,直接向夏侯寅求援。
  曹允捏紧拳头。
  「夏侯,人命关天,我非得带粮草回去不可!我知道,这些银两不够──」
  悦耳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够的。」
  白嫩纤细的小手,撩开珠帘,一个肤色白皙,美若天仙的纤细少妇,端着一碗热呼呼的甜汤,从偏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少妇的肤色光润粉嫩,白里透红,双眸黑白分明,清澈如泉,一身素雅衣裳,发上簪着金丝蝴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首饰。
  她先望着丈夫,柔柔的一笑,才看向曹允。
  「这是曹军爷为了前线弟兄奔走多时,苦心筹出的银两,比什么都还要贵重,怎会不够呢?」画眉轻声说道,嘴角含着浅笑,表情温婉而娴静。
  瞧见这天仙一般的美人,曹允不自在的想站起来。粗鲁豪迈的军人,遇上这白玉雕琢似的,仿佛一捏就碎的纤细人儿,简直是手足无措。
  「曹军爷,请坐。」她轻声又说。
  咚!
  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有了反应,立刻乖乖坐了回去。
  画眉端着甜汤,走到桌边搁下,那双纤巧的柔荑,被阳光照得略显透明。
  「这几日入秋了,天也渐凉,请曹军爷尝尝这碗银耳红枣汤。银耳润肺活血、红枣补中益气,都对身子有益。」她转过身,从身旁丫鬟端的漆盘上,取来十来个纸包。
  纸包个个鼓胀,里头飘出阵阵药香。
  「这是疗伤补气的药,本想派人给您送去,没想到军爷今儿个就来了。这些药就请军爷带回去,对您所受的箭伤,多少能有些助益。」
  曹允有些错愕,愣愣的看着她。
  「妳知道我受了箭伤?」
  「虎爷说过,曹军爷两个多月前,遭遇暗算,左肩中了一箭。这件事情,虎爷念念不忘,担心不已,曾跟画眉提过几次。」她笑靥盈盈,语声柔柔,既软又暖,像是要溜进人的心缝里。
  曹允心头一热,捏紧拳头,感动得无法言语。
  夏侯寅伸手,宽厚的指掌,握住妻子的小手。画眉柔顺的倚着丈夫,如小鸟依人,两人双手交扣,恩爱之情不言可喻。
  「曹兄,关于粮草的事,我会尽力而为。」夏侯寅说道。
  曹允咬了牙。
  「我知道,这根本是在为难你。」银两不足,只是其中一个问题。
  夏侯寅的信誉绝佳,对所进的五谷杂粮,更是把关严谨,绝不混杂次货,因此所有商家,全抢着跟夏侯家下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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