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第6章


还请各位老爷们今晚高抬贵手,看在画眉的薄面上,饶过我妹子。」
  连正房都开口,为小妾求情了,宾客们也只能打消念头,纷纷转头回身,又回到座位上。
  「夫人说得是。」
  「这么体贴的良妻,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画眉浅笑,敛着衣袖,伸出小手,端起面前的翠玉酒杯。「多谢各位老爷的体谅,虽然虎爷要先回新房,但画眉会在此奉陪。」说完,她一饮而尽。
  贴身的丫鬟上前,持着翠玉酒壶,再把酒杯添满。
  画眉再度举杯,柔笑着望着丈夫。
  「虎爷,您就快进新房吧。」
  在众人的注目下,夏侯寅撩袍起身,先对众人拱手一揖,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妻子一眼,这才噙着微笑举步离席,修长的身影在众人注视下,走出厅门,入了回廊,消失在转角处。
  大厅里头喧闹不休,劝酒声不断传来,他走到回廊尽头,穿过庭院,直走到府邸深处,才逐渐听不见喧哗声。
  府邸之内,庭院深深,在梅园不远处,一处花繁叶茂,原本无人居住的雅致院落,被布置得喜气洋洋,悬挂在门廊的大红灯笼,在濛濛的月色下,散发着红色的光晕。
  夏侯寅走到门前,推门入室。
  室内也是一片喜红,窗上贴着双喜,桌上烧着龙凤双烛,花厅里垂挂绣花红幔,再往内走去,看见的则是端坐在大红锦褥上,穿着嫁裳、头盖红纱喜帕的少女。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坐在床榻边缘的少女,紧张得全身一震。
  夏侯寅走到桌边,不再往前,只是站在原处。他沉默了半晌,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道:「拿下喜帕。」
  董洁怯生生的伸手,拉下红纱喜帕,一张清丽的容颜,被烛光照映格外惹人怜。她眨着眸子,双手无意识的绞着喜帕,眼里充满不安,却还逞强着,要挤出笑容。
  她的表情像是要哭了。
  除了不安,那张清丽的脸儿,还有掩不住的紧张,以及疲倦。看得出来,这几天几夜来,她肯定是寝食难安,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
  夏侯寅淡然一笑,再度开口。
  「夜深了,睡吧!」
  像是被他的话吓着似的,她的身子又是一震,小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大眼里满是惊慌彷徨。
  「是。」她小小声的回答,接着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夏侯寅面前,伸出颤抖的小手,就要去解夏侯寅的衣扣。
  小手还没碰着衣扣,他就退了一步。
  「等等。」
  她真的要哭了。
  「虎爷,我、我……我哪里做错了吗?」
  「妳没有错。」
  「那……虎爷,我……」
  夏侯寅注视着她,声音虽然和缓清晰,却格外坚定。
  「妳只是误会了。」他徐声说道。「董姑娘,这只是权宜之计,今日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画眉会这么做,是想要救妳一命,先将妳安置在府里,等时机成熟,再送妳跟家人离开凤城。」
  清丽的小脸上,有着震惊、诧异,以及感激。
  「那我……那我……那我应该做什么?」救命之恩,恩重如山,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现在,妳只需做一件事。」
  「什么事?」不论赴汤蹈火,她都愿意!
  夏侯寅收敛笑意,沈声说道:「早些睡。」
  说完,留下发愣的少女,他转身走出卧房,迳自穿过花厅,笔直的走出了喜气洋洋的院落,还无声无息的关上了门,修长的身影穿过月下花影,踏在青石地的脚步,没有半点声息。
  才刚走出院落,他就瞧见,梅树下头那个娇小的身影。
  月光之下,梅影稀疏,画眉一脸笑吟吟,柔亮的双眸里,有着藏不住的笑意,跟先前在宴席上刻意收敛的调皮慧黠。
  「你怎么不再待久一些?」她笑着问。
  夏侯寅停步,挑眉。
  「怕有人会在外头喝多了醋,酸坏了身子。」
  她脸儿一红,轻哼了一声。
  「你真要了她也无妨,」她略微一顿,粉颊更娇红。「我……只是怕你会弄痛了她。」
  他的眼里有着笑意,想起了八年前,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那晚,他纵然温柔小心,还是弄疼了娇嫩的她,而她泪汪汪的,也不敢开口喊疼,咬着唇瓣强忍着,直到他耐心的吻着、哄着、诱着,揉捻着她最软润的花蒂,才让她逐渐忘却了疼,在他身下轻喘娇吟……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疏于练习,技术肯定也有进步了吧?」他半眯起眼,黑眸里眸光幽亮,表情认真的问道。
  画眉轻咬着唇瓣,梅影下的脸儿,婉约之中还有着三分俏。
  「那,你不如真收了她吧!」
  夏侯寅挑眉。
  「真的可以收?」
  「是啊,多一个人服侍你,不是挺好的?」
  他伸出手,轻捏着她的小鼻子。
  「真收了她,妳不气死才怪。」
  「哪会?多一个人分担,以后就省得我累。」她轻哼一声,不再理他,掉头就往梅园里的院落走去。
  还没走到门前,一只铁般的手臂,就陡然圈绕住她的腰。她来不及发出惊呼,他已经用力一圈,将她拉入怀中。
  「我让妳累着了吗?嗯?」灼热的呼吸,吹拂过她的耳畔。那低沈的嗓音,让她想起太多太多,他让她「累着」的画面,小脸瞬间烫得有如火烧。
  夏侯寅抱起妻子,走回院落里。
  「虎爷,您走错房了。」她故意低嚷着,在他怀里轻轻挣扎。
  他关上门,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轻而易举的制住她,将她放在铺着折枝暗花锦缎的桌上,精壮的身子牢牢压住她。
  「再胡说,今晚就不饶妳。」他低声威胁着,在那小巧的耳朵上,一字一口的轻咬。
  她轻笑着闪躲,捂着敏感的耳,避开他的轻咬,他却沿着绣花领口的边缘,进攻她软嫩的颈,每一个热烫的吻,都让她情不自禁的轻颤着。
  夏侯寅埋首在她的发鬓中,在暖甜的馨香中,闻见酒的气味。
  「今晚喝多了?」他轻声问道,语气里有着怜惜与不舍。
  「不会。」她掩着红唇轻笑,双眸晶亮。「我早就料到,所以事先都准备好了。他们喝的是酒,而我第一杯喝的也是酒,之后的就都是水。」这类的情形,她总能应付自如。
  夏侯寅的低笑声,震动了胸膛,直到笑声止息,他才带着仍有笑意的唇,低头寻找她的柔软甜蜜。
  画眉却伸出手,掩住他的唇,再攀住他的双肩,在桌上坐起身来。
  「虎哥。」她收起笑容,直视着丈夫的双眼,认真的问道:「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她假纳妾之名,行救人之实,整件事情都由她一手包办,不但广发喜帖,还备妥宴席,在七日之内就迎娶董洁入府。今晚的宴席上,到场的不但有商、有官,就连当日那个仗势欺人的官吏贾易,都被邀请到场。
  他们夫妻联手,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极为逼真的戏。
  从头到尾,他完全配合,随得她去处置,不曾提出半点异议。
  她心里清楚,为了那个小姑娘,她可是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而且还要求丈夫,陪着她一同参与。换做是别家的妻子,别说是提出这个主意了,只怕压根儿连这种念头都不会有。
  夏侯寅握住她的小手,在她柔嫩的掌心,印下一吻。
  「我不会怪妳。」他轻抚着她的脸蛋,神情严肃。「只是,这类事情层出不穷,妳能救得了几个?」
  「我知道。」她轻咬着唇瓣,明白自己有多鲁莽,更明白他有多么纵容她。「只是,虎哥,这次偏偏就是让我遇上了,又是个我认识的女孩,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他叹了一口气。
  「妳的心太软了,千万要小心,别惹出祸事来。」
  她窝进他的怀里,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隔着几层的衣料,在他的心口柔柔的一吻。
  「就算惹上祸事,只要有你在,我也不怕。」
  她抚着他的心口,抬起头来,注视着夏侯寅,眼里满是柔情与信任。她信任他。
  他有力的双臂,将她圈抱进怀里,低头深深的吻住她。
  月色深深,他们的影子印在窗棂上,被淡淡的月光剪成一个影子。
  纳妾之后,时节已近深秋。
  正值秋收时期,南方的五谷米粮,纷纷运送到凤城。
  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夏侯家最繁忙的时候,来往的粮商、船商等等,每日络绎不绝,一批接着一批,几乎快要把门槛踩平了。
  在这最忙的时候,偏偏又有访客,不为了生意而来,却不时登门拜访。
  这些访客全是为了画眉而来,更特别的是,这些人全是富商的元配。
  夏侯寅纳妾之后,这些正房们因为「同病相怜」,把画眉看做是同一阵线,纷纷对她伸出友谊之手,对她的态度亲昵又关切,也不管夏侯家忙不忙,不但三天两头就来问候、谈天,还会送来补品或珍贵的首饰、衣裳,仿佛怕她没人疼、没人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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