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静/两生

第32章


  “快回屋里去吧,你身子重,太伤心会殃及孩子的。”琇莹帮韩烟抹去了眼泪,和斑鸠一起携着韩烟慢慢的往内院里走,“福晋,”快到屋门口的时候,斑鸠忽然低声叫了一声,琇莹顺着斑鸠的眼神看过去,就见是戈弋挺着笔直的腰杆带着掩不住的奚落之色向三人走来。
  琇莹不禁轻蹙了下眉头,有些恼怒的看着戈弋走近。“给姐姐请安,”戈弋说着草草的福了下身,“不用这么多礼数了,”就在戈弋转向韩烟要开口说话前,琇莹抢先说道,“侧福晋你如今也是有身孕的人了,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我看你还是多在屋里休养为好。”戈弋被琇莹的一通抢白堵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用力压了压情绪才勉强笑着说:“多谢姐姐挂心,只是最近府里多事,妹妹无非是想为姐姐分忧。”“孔静病着,你和韩烟又是双身子的人,合该我是劳碌的命。行了,别在这吹北风了,快扶侧福晋回去。”琇莹既然说了话,戈弋的丫头小雅也不得不上前扶着戈弋跪安走了。
  “真是拽……”“好了,”琇莹语带疲累的打住了斑鸠的话头,转身理了理韩烟身上的斗篷轻声宽慰道:“心里都看开些,活人的日子都还是要过下去的,再说这对于莫云未尝不是好的。”韩烟只觉得腿上酸痛,便对着琇莹点点头肃了肃身子转身往屋里走,琇莹连忙示意斑鸠上前扶住了,轻说自己要去孔静那里看看。
  孔静被高无庸送回来时已经有些高热混沌了,胤祥把她抱进了自己的卧房之后便一直也没挪出来。琇莹从跨院里拐出来,远远就见胤祥刚从卧房里出来,胤祥关上门转身时也看见自己,站在台阶上就没动。
  “爷,”远远的,琇莹就轻喊了一声,极力稳住步伐走到台阶下面,默默地和胤祥对视着。“来看孔静?”
  “嗯?”琇莹答应了一声,愣愣的看着胤祥缓缓地向她伸出的一只手,“台阶上滑,”胤祥见琇莹半天没动,不禁有些尴尬,急忙解释说,“待会儿别忘让人清一清。”“嗯。”琇莹眨眨眼,伸出手放在胤祥手里,顿时觉得一股温热传遍全身,借着胤祥安全的力道顺势稳稳的迈上了台阶。“行了,你进去吧。”胤祥放开琇莹的手,转而拨了拨琇莹头发上的雪花,下了台阶走了,并没有看见琇莹当时的晃神。
  春日雪
  转眼,已是康熙四十六年的最后几天了,相较于北京城里的热闹,十三皇子府上下却没有一丝过年的喜气,一切仿佛仍然沉浸在前几天几场大雪所带来的肃杀之中,对于已经磅礴而出的太阳一个个的视而不见。在琇莹的布置下,忙年的事宜还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各人倒也积极,似乎是想借着新年除旧布新一番。
  孔静的病已经不打紧了,只是孔静一向畏寒,每日只是躲在屋里,陪着身子越来越重的韩烟,戈弋在碰了琇莹的软钉子之后也有所收敛,因此后院倒也相安无事,甚至有些死气沉沉。或者这府里是需要一个孩子了,孔静轻靠在韩烟肚子上,却半天听不到动静,只得悻悻的坐起身子叹了口气。韩烟见她这样,不由嘲笑着说:“这才不到六个月,能听到什么吗?”“怎么听不到?你自己就没感觉吗?”孔静抚摸着韩烟的肚子,思绪似乎飘忽了一下,韩烟马上意识到她挑起了孔静对于逝去孩子的思念,刚想换个话题劝解,就听外面秦柱儿的声音传来,孔静打了个激灵,急惶惶的从炕上下来,跑到门口刚好给秦柱儿打帘子。秦柱儿显然被孔静行动的速度吓了一跳,张着嘴堵在了门口。“爷……没来吗?”孔静越过秦柱儿的身子张望了一下,这才略带失望的问道,秦柱儿恍然大悟的摇摇头,自己先进了里屋去和韩烟絮叨了几句,出来时就见孔静在院子里傻站着,连忙又回屋里拿了斗篷出来给孔静披上。孔静下意识拽住了斗篷的带子,转身叫住一幅急于脱身样子的秦柱儿,慢步来到他身前,轻声说:“告诉我吧,舍心怎么了?”
  秦柱儿心里不由得叫苦,连忙抬起头一脸的笑容对着孔静说:“孔姐姐您这是说什么呢,这八贝勒府里的事我哪里知道呢。”“是吗?”孔静仰起头,被太阳照得眯了眯眼,趁着这个当,秦柱儿也顾不上招呼,赶忙逃也似的跑掉了。
  “爷,”秦柱儿回到书房里,小声叫了一声正背对着他在书架上找书的胤祥。胤祥从书架上抽了本书下来,转身看似无意的一瞥秦柱儿,把秦柱儿一脸苦相尽收眼底,自己在心里也只是无奈。“去过了?”胤祥的声音依旧平静,秦柱儿也只得收起表情,恭恭敬敬的回答说:“是,韩烟姑娘挺好的,孔姐姐……也挺好的。”
  “那就行了,”胤祥从书中抬起头扫了一眼秦柱儿,秦柱儿不由得就是一哆嗦,只听胤祥又接着说:“最近没有我的话,闲杂人不准到她们的院子里去,听见了吗?”“是,听见了!”秦柱儿咽咽口水,打了个千退下去了。
  入夜,外面屋里轻轻响起的开关门声让躺在床上的孔静睁开了眼,只眨了一下便又闭上了。胤祥放轻脚步,明知道孔静并没有睡去,却只是坐在床沿上不肯先开口讲话。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淌,偌大的屋内只有一支蜡烛闪烁着不断跳动的火苗。
  “孔静,”胤祥低低的喊了一声,俯身去看孔静时却见一点眼泪从孔静的眼角沁出,刚碰到枕头便一下子渗进去,看不见了。
  不出胤祥所料,在知道舍心的死讯后,尚未完全康复的孔静再度病倒了,康熙四十七年便在孔静的病中到来了。整个十三皇子府继续沉浸在沉闷之中,每个人的脸上并没有因为新年而绽放笑容。
  二月二之后,是舍心的五七之祭,因为已是初春,孔静的身体虽然虚弱却已经康复,胤祥也就陪着孔静避开了八贝勒府的家祭,在下午时赶到了舍心的墓地所在,一同去的还有四贝勒胤禛。对于胤禛,自从绿蔷死时一别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孔静在他脸上依旧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眼睛里偶然会滑过一丝痛楚。
  孔静跪在舍心墓前,点燃一注清香,一张一张的化了纸钱和锡箔,眼神痴痴看着面前的一掊黄土,心里竟生出一些羡慕,“如今你也算超脱了,只留下我在这世上受苦。”想来,眼眶已经湿透。
  又呆坐了半响,孔静忽的记起了什么,当下从领口拽出了一直戴在胸前的玉璜,脸上顿时又多了一道泪痕,“也不知道你到了地下找不着的见妹妹,这玉璜也不能烧给你,只希望你们下一世再作姐妹,只希望你们可以相伴终老。”孔静在心里念叨着,攥着玉璜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
  一阵北风乍起,地上未烧尽的纸钱一下子四散开来,卷曲着燃烧殆尽,最终消失在风里。胤祥看了看天色,伸手扶起孔静说道:“回去了,你不能再受风了。”孔静温顺的站起来,忽然感觉到胤禛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手里的玉璜上,“四爷,”孔静下意识的脱口叫了一声,抬起头果然看到一瞬间的失神停留在胤禛的脸上,“四爷,”孔静趁机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胤禛少有的晃了下神,脸上不带坚冰的望着孔静。“这个,”孔静走到胤禛面前,把玉璜举到退缩了一下的胤禛面前,心里竟然冒出一丝快意,“就给您吧,留在我这里,无非是,一道伤痕!”不等胤禛反应过来,孔静把玉璜塞到他手里,转身便走,心里的快意变成了不尽的揪痛,只剩泪痕的脸上再度泪如雨下。
  开春了,不管多冷的冬天之后,总是会有春天,只是二月的天,竟然又飘起了雪花!十四刚踏进十三皇子府的门就发现一片雪花落在了鼻尖上,抬头一看,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只得仰天长叹了口气,引得迎出来的孔静会心的一笑。“见着你真好,”孔静伸手抚去了十四帽子上的雪花,眼眶红了一下,赶紧使劲眨了眨,回报以十四一个更大的笑脸,却不知道十四从里面看见的只是他永远也不懂的伤痛。
  梨花劫
  四季中春天是最不明显的季节,刚刚还飘着雪花,转眼却已经有迎春花傲然开放。身体大好的孔静打开窗子,欣喜的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春风。转身对着镜子细细的梳好了发髻,镜子中的脸却让孔静越看越陌生,这还是我吗?孔静努力地笑得灿烂,极力隐去了长年积累的哀怨之气。
  “孔静。”韩烟捧着肚子,蹒跚的进屋就歪在炕上喘气,还不忘羡慕的问孔静说:“十四爷在外面了,今天可要好好玩啊。”孔静不由心情大好,对着韩烟瞪大了眼睛点点头,韩烟噘着嘴白了孔静一眼,一只手在身后撑在炕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孔静也不与她多做纠缠,站起身来走到衣箱边,伸出去开箱的手却突兀的停在半空中,半天不动。
  韩烟觉得奇怪,刚要嘲弄孔静提爪忘事,孔静却已转身走到跟前,没等韩烟反应过来,已将韩烟衣襟上的手帕拿在手里,“给我了,你好好在家,等我回来!”说完,不待韩烟说话,转身出门去了。韩烟诧异的艰难转身从窗中目送着孔静迎上等在院门口的十四阿哥,二人说话间拐出了韩烟的视线,韩烟这才纳罕着转过身来,却怎么也想不清楚孔静的行为。“真是怪人,”韩烟嘟囔了一声,起身打开了墙角的衣箱,取出了孔静平时放手帕和领巾的匣子,打开翻找时,手帕、领巾边角的刺绣忽然让她心中一动,“荼糜?”韩烟颤抖着把匣子里所有的手帕、领巾全都翻了出来,这才惊觉所有的边角上绣的全都是触目惊心的荼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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