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静/两生

我跟庄头说她得了过人的病，现在锁在屋里，暂时应该没问题。”秦柱儿一口气说完，接过孔静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喝起来，喝完了用袖子抹抹嘴问道：“姐姐，您要不要这就过去看看她？”孔静看着他，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轻声说道：“你帮我引开门口的值守，我穿了韩烟的衣服，到时候你就说是韩烟奉了福晋的命去十四爷府上有事。”听了这话，秦柱儿惊讶的问道：“怎么？爷不让你出门？”孔静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说：“帮姐姐这一次，不要与任何人说，嗯？”说完带上斗篷的帽子打开门冲进的风雪里。
  情之所苦
  还是，来晚了吗？孔静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不远处虚掩着的院门，不愿意相信自己做的一些都是白费，攒了攒力气跑到门前，踌躇了一下，一把推开了门。
  曾经很多次站在门外想进去里面，可是当真正可以进去的时候，却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惶恐，真的来晚了吗？孔静捂着心口难忍的揪痛，慢慢的迈过门槛，走进院里。院子里整齐的落着一层白雪，显示着院中了无人迹。“绿蔷姑娘？绿蔷？”孔静轻轻叫了两声，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你在屋里吗？”孔静说着，走到正屋门口张望了一下，谨慎的推开门走了进去。真的来晚了？屋内干净整齐，好像随时会有人出现，孔静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却看不到半个人。这是怎么回事？出门忘记锁门吗？孔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颗悬着的心开始七上八下。
  正当孔静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从门口射来，“谁？”孔静惊恐的转过身，看到的却是更为诡异的景象。
  “你是谁？”门口的人用习惯性的娇媚语气问道，却没有期望孔静回答也明白孔静不会回答，只是径自进屋把身上的大包袱放下来，坐在椅子上开始揉着肩膀。“你是要到哪里去？还是从哪里来？”确定她不是舍心而是绿蔷之后的孔静迅速冷静下来，看着她身边的包袱，刚刚定下来的心又充满的疑问。
  绿蔷愣了一下，又微微一笑，低声说：“本来是要到哪里去，现在却是从外面来。”“为什么？既然已经走了，就是他已表露杀机，为何又要回来，见到家里来了生人不更应该掉头就走吗？”孔静盯着和舍心一模一样的脸，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走？走到哪里去呢？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我走到哪里是个头呢？”绿蔷转过头看着孔静，眼睛里的犀利一下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和，一丝博弈的疯狂。“你赌他不会杀你？”孔静忍住了将要浮现的讥讽，却没成想鼻子又是一酸，“我带你去见舍心好不好？她是你的姐姐。”“舍心？”绿蔷黯然的低下头，不知道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孔静冲到绿蔷身边，疯狂的摇着她的肩膀，再不能冷静地看她身赴没有希望的赌局，大声地喊着：“不要多想了！跟我走，跟我走好不好？”。“来不及了。”绿蔷对着孔静粲然一笑，轻轻的推开孔静，笑靥如花地看着门外。一股恶寒顿时从脚底直冲到头顶，孔静慢慢的转过身，就见漫天的大雪里，四贝勒胤禛带着他惯有的冷峻站在那里。
  “四……四爷。”孔静结结巴巴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握紧了绿蔷的手。胤禛冷冷的瞥了一眼孔静，却扬起脸不去看绿蔷一眼。绿蔷苦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慢慢从腰上解下一个配饰递给孔静一边颤声说道：“这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玉璜，她代表我是申家人，如今我把它给你吧。这样就算到了地下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两厢干净。”“得心……”“不，奴家，”绿蔷眉眼如丝，轻瞥了一下胤禛，柔媚的声音突然的转成不尽的坚毅，“此生只是绿蔷！”说时决绝历时却已泪如雨下。“姑娘你出去吧。”绿蔷推开孔静依然甩开了手，甩掉了眼泪，也甩掉了与申得心的最后一丝关系。孔静紧攥着手里的玉璜爬起身来，任由眼泪在脸上肆虐，却咬着嘴唇不出一点声音，走出门去安静的站在雪中看着两扇门在眼前紧闭。
  “你为什么不走？”
  “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而你也会慢慢的忘记我。”
  “可你回来了，我还是会杀了你。”
  “杀了我你就永远也忘不了我了，我也不用费神去忘了你。”
  “你不是说过妓女最是无情吗？”
  “不动情自然就是无情，可是我，最终动了情。”
  也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久，直道连孔静的刘海上都已经挂满了雪霜，“咣当！”一声长剑坠落的声音传出，孔静浑身打了个激灵，门却在眼前徐徐打开，门里的绿蔷依旧笑靥如花，只是笑容却永远定格在脸上，定格在胤禛的心里，再不能抹去。
  胤禛刚要迈步，却正踢在了长剑之上，原本僵直的伟岸身躯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孔静的哭声不断地传进耳朵里，一声一声割在他的心里。“爷，”听到声音进到院子里的高无庸意外的看了一下伏在地上的孔静，又看了一眼胤禛等待他的示下，胤禛茫然的挥挥手，踉踉跄跄的出门上马，在马屁股上重重一鞭，任由狂暴的马飞奔在寂静的街道上。
  高无庸随即招过身后的两个人按部就班的抬走了绿蔷的尸体，擦掉了血迹，自己则上前拽起雪地上的孔静，不一会儿，小小的院落重新恢复了宁静，漫天的雪一层一层的盖住了所有的痕迹。   
  第二天，满怀着惴惴不安和无限期待而来的舍心只看到了紧锁的大门，四下询问竟是无人知晓，顿时间天地的混沌压的舍心一时难以自持，重重的摔倒在梨花的怀中。而她还不知道跟在她之后伺机而动人的失望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为伊人
  “莫云……莫云，怎么样了？”孔静怯怯的看了一下坐在床沿上的胤祥，终于还是说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问句。
  “莫云？”胤祥稍微迟疑了一下，旋即继续一边拿调羹搅着一边吹着好让碗里的药快些凉，并没有准备回答孔静的问题。“好了，喝吧，太凉了就失掉药性了。”说着，胤祥一只手扶着孔静半坐起来，一只手小心地喂孔静喝了药，这才又说：“喝了药就睡一会儿吧，大冷天在外面瞎跑跑病了，现在就安心养病吧。”说完，给孔静掖好被角便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孔静咬咬嘴唇，皱着脸往被子里缩了缩，让棉被吸去了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
  门外，柱儿已经在北风里站了一早上，看见胤祥出来，浑身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吸着鼻涕，畏畏缩缩的跑到胤祥身边小声叫了一声“爷”。“嗯，”胤祥冷冰冰的答应了一声，也没回头一边走一边说：“那个春满堂还在门口跪着呢？”“是，”秦柱儿小心翼翼的跟着，只见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他脑门上却开始沁出了汗。
  雪慢慢的又下大了，十三皇子府的大门外，一个人却直直的跪在地上，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身边已经逐渐积厚的白雪。“吱嘎”一声，大门豁然的在春满堂面前打开，已经僵硬的眼皮艰难的抬起，只见十三阿哥胤祥踩着积雪一步一步地走出门来。
  胤祥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脸上阴晴不定的俯看着高扬着头的春满堂，眼神交汇之间所有的语言似乎已属多余。“如果你知道莫云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就不会有这种眼神看我了。”胤祥忽然讥讽的笑了一下，走下台阶站在春满堂身边说道，“不过，你本来就不应该有这种眼神，你也不想想，莫云身份再低她也是旗人，你又是什么东西？啊？”胤祥满意的在春满堂脸上看见一丝愤怒，悠然的蹲下身子，继续说：“不过以我十三爷的脾气成全你们也不是难事，只是，”胤祥话锋一转，伸手用力握住春满堂的下巴阴狠的说：“只是他为了你不惜背叛我，让爷不高兴了。”说完，胤祥用力一甩手，顺势把春满堂甩在了地上，哼了一声站起来背过身去。
  他在说什么？春满堂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胤祥的背影，结结巴巴的问：“十三，十三爷，您说什么？”“我说莫云为了你背叛了我，她用跟踪孔静得到的秘密和九爷交换了你的自由，”胤祥轻描淡写的说完，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停了一会儿，才又说：“很可惜，这世界上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在爷的门口跪着了，爷念在和她多年的情谊上把她的尸身留给你，也不忘她对你痴情一片。”说完，胤祥默默叹了口气，快步进府里去了。一直站在台阶上的秦柱儿目送着胤祥走远，抬起胳膊擦擦脑门，小跑着到春满堂身边边拽着他起来边说：“唉，只叹你和莫姐姐无缘，你与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莫云。”
  春满堂木讷的转头看着秦柱儿问道：“去见莫云？”“是，见莫云，走吧。”秦柱儿叹了口气扶着春满堂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轻轻地对春满堂说着：“其实，莫姐姐，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我送她去庄子的一路上，她不哭也不闹，你呀，就看开些，为了莫姐姐也要好好得活着。”
  在秦柱儿和春满堂的背影越行越远之后，十三皇子府正门旁边的角门被人咔哒一下用力合上了了，门口面韩烟瘫软在门板上，早已泣不成声。一直远远站在影壁旁边的琇莹这时也低下了头，不由得被天地间的一片肃杀之气感染，“斑鸠，”琇莹调整了一下气息，看见韩烟摇摇欲坠的身体轻声吩咐道：“快去扶着韩烟。”斑鸠脸上难得出现了些悲切的表情，无言的点点头，连忙上前一把撑住韩烟的身体，扶着她走到琇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