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静/两生

  胤祥左右看着孔静、十四还有娜仁个人脸上精彩的表情，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笑意，懒懒的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十四被僵持的气氛弄得灰头土脸、不尴不尬的，也干笑了两声，自我解嘲着说：“怎么？我的建议不是很好吗？”“好，”孔静勉强应和着，思忖了一下又接着说：“日头上来了，怪晒得，你们回屋里去吧。”十三这时也帮腔说：“是啊，老十四，人家姐妹说私房话，你偏来凑热闹。”十四却有些委屈了，瘪瘪嘴，颓败的说：“那咱们回屋吧，不过，”十四还没死心，临进屋前又转过来说：“骑马的话还是要叫上我哈。”扑哧一声，娜仁把脸埋进孔静怀里，闷声笑着。孔静感觉到十三含笑看了她一眼，抬头回望了一下，勉强笑了笑。
  幸好直郡王福晋那里人手并不充裕，娜仁一时脱不开身找孔静，孔静反而觉得放心了很多，风寒也很快就好了。时间转眼进入五月，一日热过一日，因为四贝勒胤禛一向惧热，十三便多了一些时间呆在四贝勒住的文园狮子林。孔静身边也没有知心说话的人，幸好水心榭可说是整个山庄里最风凉的地方，每天做做活、发发呆，倒也悠闲。
  端午这天，孔静跟着十三进正宫里去给德妃请安，刚下了长堤远远的就看着直郡王福晋进了德妃的院子，十三自顾得往前走，直到走出了丈远，才发现孔静还在堤上愣怔着。
  胤祥停在原地陪着孔静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孔静自己惊觉刚才的失态。“刚才神游到哪里去了？”胤祥这才走回堤上，低头问孔静道。孔静茫然地摇摇头，撇下胤祥慢慢地走下长堤，停在了一棵树下。
  “你不愿意娜仁跟老十四？”胤祥忖度了许久，终于还是走到孔静身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孔静不说话也不挑明，只是低着头看着脚尖，半响才悠悠的开口道：“虽然娜仁以后可能只是嫁给一个小厮，却会活得自在快乐。而，跟了十四爷，又能富贵到哪里去呢？只是衣食无忧罢了。”
  “难道你跟了我就不快乐吗？”胤祥质问的声音在孔静耳边炸开，狠狠的在心上划开了一个口子，让孔静立时锥心之痛，身体摇摇欲坠。“你回答我！”胤祥再不能忍受孔静的沉默，激怒的抓着孔静的肩膀迫使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回答我！”胤祥再一次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这句话，不管此时的孔静已经泪如雨下。
  “为了你，我可以快乐。”
  胤祥不知所措的看着孔静一夕之间绽放的笑容，却全然没有明白刚才听到的是怎样的回答。
  花事了
  五月天的时候，该开的花都已经谢了，湖堤上只有些青翠青翠的垂杨柳，温柔得随着五月燥热的风摆动。孔静和胤祥站在树荫下凝望了许久，早已忘记了时间还在身边流淌。孔静唇边的微笑和着汩汩的泪水让胤祥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痛，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来粗鲁的抹掉了孔静脸上的眼泪。被刀枪剑戟磨出老茧的手摩擦着孔静温润的脸留下了一道道红印，可在孔静感觉起来，却无比的安心。
  “好了，”孔静吸吸鼻子，用手帕擦干净脸，伸手覆在胤祥搁在他脸颊的手上，微笑着说：“快去娘娘那里吧，迟了不好。”说罢，带着百感交集的笑容率先离开了。
  等到孔静和胤祥一前一后进了德妃的住处，直郡王福晋已经离开了，只是德妃看孔静的眼神还是多了和蔼之外的内容。但是德妃不说，孔静也不能说话，只是呆呆的站在胤祥身后漠然地看着德妃和胤祥说家常。不过德妃还是没有忘记孔静的存在，和胤祥说了一会儿话，转而对孔静说：“最近天越来越热了，你要长劝着点，不要因为出了宫就脱了缰。”孔静立即福身说嗻，德妃满意的点点头，伸出一只手示意孔静过去她身边，孔静稍微愣了一下，慢慢的走到德妃身边侍立着，德妃拉起孔静的一只手说：“如今只有你一个人跟来，也是十三媳妇对你的信任，老十三又是和你自小来的，等回了京我自然让她给你个名份。”
  此话一出，孔静和胤祥心里各自咯噔一下，孔静想到的是娜仁，胤祥想到的是老十四。两人各怀心事的对看了一眼，就见胤祥果然傻呵呵的笑了笑，孔静也就娇羞的低下了头，对着德妃行了大礼，低声说：“奴婢何德何能，承蒙娘娘恩典。”德妃连忙扶起孔静，欣慰地拍拍孔静的手。
  回去的路上，胤祥和孔静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沉默了一路。回到岛上，胤祥没有直接回水心榭的意思，反而一直漫步到银湖边上在一棵柳树下，找了块石头坐下。“如果你不愿意娜仁跟老十四，我会想办法劝他的。”
  跟在他身后的孔静淡淡笑了笑，上前站在胤祥身侧低垂着眼眸轻声说：“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事，重要的是这是否是娜仁自己的意愿。”自己的意愿几个字被孔静着重的讲出，胤祥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忽略了什么，随即问道：“当初你跟我也不是自己的意愿吧？”话一出口，胤祥就后悔了，他发现自己害怕听到孔静的回答，更加害怕突然间明白过来的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孔静咬咬嘴唇，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胤祥无法忍受长时间的等待，腾的一下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孔静，难以解释心中的一缕愤怒、一份慌恐。孔静抽出手来回抱着胤祥，喃喃低语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这种人是没有权利要求什么的，当初进宫当差却是我自己的选择，再后来敏娘娘把我给了你，我，是不后悔的。如今我只希望娜仁可以安稳的生活，毕竟一进到这皇家之内……”说到这里孔静痛苦得闭上眼睛，强忍着了涌上心头的泪水，保持着声音的平缓继续说：“许多事，就更身不由己了。”
  “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胤祥回答孔静的话时眼睛里闪过的神情有些乖戾，胳膊也越收越进，孔静看不到胤祥的表情，只当是他情绪上有些激动，便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发辫，会心的淡然一笑。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些粽子的香气，孔静连忙拍拍胤祥，轻声说：“我有些饿了，回去吧，嗯？”“嗯。”胤祥答应了一声却没动，又过了一会儿才放开了手，拉着孔静一起往水心榭里走，谁知还没到门口，远远的就见象是秦柱儿在屋里一晃，看见两人之后连滚带爬的跑到院子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咧开嘴就开始抽噎着说：“爷，韩烟，她，她去了！”
  “啊！？”孔静脚下的寸子突然歪了一下，椎心的疼痛让她辨清了刚才的声音不像是幻觉，胤祥愣怔了好久，慢慢的秦柱儿的哭声才显得真实。胤祥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扶着孔静走到秦柱儿身边，用尽量克制的声音对秦柱儿说：“你把话说清楚。”秦柱儿抽着鼻涕，断断续续地说道：“四月二十九时韩烟的羊水就破了，可是到了三十还是没生出来，到了晚上李泰来李太医来了府上，孩子这才落地，可是韩烟却没挺过去啊！”
  “韩烟……这就离开我了。”孔静麻木的流着眼泪，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一同伤感的低下头，在骄阳的照射下孔静直觉视线越来越模糊，“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完，已是两眼一黑，昏厥在了胤祥怀中。
  韩烟拼死生下的女孩儿胤祥取名作长珍儿，至于韩烟的后事则交待秦柱儿回话给琇莹由她全权办了。孔静一心要回北京送韩烟最后一程，但是胤祥却怕她太过伤心而没有同意。于是莫云也好，韩烟也好，竟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又骤然的在孔静生命中消失了。从刚开始颇有心结的三个人，到最后相濡以沫、亲如姐妹，她们的命运最后都不过一个死字，只是为情为义各有不同罢了。
  一场雷雨不期而至，豆大的雨点随着狂风胡乱的打在湖面上、打在繁盛的枝叶上，愈发的搅乱了每个心事重重的人的心。孔静坐在水榭外面的凭栏上，对于打在身上的雨点毫不理会，甚至伸出一只手任凭风吹雨打，面前一贯平静的银湖，现在也已经是躁动不安，温柔的垂柳也不禁颤抖。树欲静而风不止，天地万物都躲不开上苍的摆布，舍心、绿蔷，还有莫云平白的卷进看不见硝烟的争斗，一心出人头地的立青、韩烟却个个死于非命。
  “你冷吗？”一袭锦衣华服的皇子站在远从草原而来的小敏敏面前，两颗寒冷的心靠在一起御寒。没有人告诉他们结局，于是他们毫无心机的开始，直到少年明白什么叫做权力，什么叫做靠山。“老天就是这样任性，以万物为刍狗！”孔静哈哈一笑，伴着怆然涕下。
  骤雨初歇，春天就这样结束了，疾风骤雨的盛夏终于来了。
  不期而遇
  酷暑来临，限制了不耐热的人们的行动。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老十四，孔静实在不放心娜仁，终于让小梁悄悄找了娜仁，在银湖边上相见。时间正好是午后，早到的孔静无视如火的骄阳直愣愣的坐在湖边，甚至有些爱上了将要灵魂出窍的状态。
  娜仁比约好的时间稍微迟了一些，并且是带着直郡王的小世子弘晌来的。孔静眼见年幼的弘晌经不起的日头，只好带着娜仁和弘晌回了水心榭。娜仁抱着弘晌也有些愤懑的念叨着说：“你不知道这个小爷多难伺候，别人都睡中觉，他不睡，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他又困了。见我要出来还分要跟着，我怕她搅了福晋就只好带出来了。”说着冲怀里咯咯笑的弘晌做了个鬼脸，弘晌也不介意，反而伸手给娜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孔静找了个九连环给弘晌解着玩，又端了些冰镇西瓜，这才坐下来遮遮掩掩的问娜仁说：“最近你见过十四爷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