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

第95章


  她疑惑了半晌,表示不明白,可他也未给她清楚的答复。而她却到死了才知晓,在祢媃未搬来与她同住的那些日子里,一直是他忍着严寒等在屋外,直至她入睡,才步入屋中与她无尽的温暖缠绵,同她相拥入眠。
  是了,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将深爱的女子拥入怀中。他的唇角悄然扬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暖意弧度。他深深地拥抱着她,低声在她耳畔悲哀地说了一句:“祢祯,你太理性了,与别的女子不同,寡人总是找不到借口,可以与你接近。”
  是啊,若非是理智的女子,又岂非如斯深明大义,将国家存亡立足于个人感情之上,不惜抛却昔日的深恋,风尘仆仆地出使秦国,嫁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为妻,只为暂时保住自己苟延残喘的国家。
  闻言,她唯有静默地躺在他灼热似火的怀中,任由他更加大力将她抱紧,透过他薄薄的单衣下,感受着柔软衣料下温热的肌肤触感,有一点从未有过的激情在心中澎湃起来。她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犹如蜻蜓点水。
  他似是微微一怔,随即仰起头与她热烈地回吻着。他的吻深情而霸道,漫长得足以沉陷入癫狂。夜色下,他的眼眸是那般莹亮,明镜如秋水湖面,幽深而漂亮,英俊的面孔,潋滟的凤眸,微长的黑色睫毛,一切都呈现在近在咫尺之处,触手可及,似梦如幻。
  累了,于是便相拥着,安静地入睡。那一夜,与他除了接吻,什么也没做。静静地蜷缩在他的怀抱里,贪婪地吮吸他的温度与呼吸,时间仿佛就此凝固。将来征霸六国的帝王,得到他深沉的爱恋,这大抵是全天下的女子做梦都艳羡不来的事罢。
  这个表面冷漠无情的男人命定一旦爱上谁,便不会再改变了。以他缄默淡漠的性格,决不会亲口对人说出心中所爱的那个人,却也并非真的无爱。他只会将她深深地藏于心中,默默保护着她,他可以带给这个女子强大足够的安全感,使她心甘情愿地被其征服。
  被这样的男人深爱着,是十分幸福的,只可惜,这个被他深爱的女子,在将来待她恢复了全部记忆时,对他的竟只有无止尽的恨意,在她的心中有的,只是那个名为墨吟风的男子,此算不算是天意弄人。
  于他而言,除了他自己,以及后来被他杀死的篡位之人,再没有人知晓在他的心中其实真的很爱很爱那个女子,他可以最大限度的宠溺、纵容她,给她所有想要的一切,甚至于,他愿意为她交托出自己的性命。
  可她却太过自谦与谨慎,从来都把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看得太轻、太轻,始终将他对她的爱,当作被利用而作为补偿的筹码而默默接受,以至于他们的感情从一而终,皆是一场立足于历史现实、民族大义间盛大而悲剧的错过。
  ***
  翌日,当她睁开眼时,窗外的夜空仅亮了一条昏暗的亮光,政半身坐着倚靠在床头,阴沉着苍白的脸,陷入黑暗中的双眸闪着骇人而犀利的亮光,在见她转过身看他后,他对她静静一笑,冰冷的眼中竟似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醒了?”
  “嗯。”她坐起身,将头轻轻枕在后背立起的软靠上,淡淡地说道:“政,怎么不多睡会。今日要回咸阳了,途中舟车劳顿,免不了劳累。”
  他没有应言,只是默不作声地将被褥拉上来,在她的颈部掖了掖,将她裹了个严实,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地开口道:“成败,决于今日。”
  他的左手将她稳稳地挽在怀里,她抬起眼眸便可以清楚地看见身边一张容貌清秀的脸庞,他的模样生得十分英俊标致,完全不似外界传言得那般纠然武夫的粗狂形象,穿着一身白色睡袍的嬴政,披散着黑色秀丽的长发,周身散放着淡淡温文儒雅的气质,竟与一袭黑衣的霸道与暴戾有着惊人的不同。她噗嗤一笑,唇角勾起幸福的意味,却见他轻轻颤了颤长而卷的黑色睫毛,朝她望了过来,眼中略微诧异。
  单从他的五官与容颜上分辨,他绝对是个气质秀雅、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而配上那一双凌厉冰冷得令人不敢逼视的深黑眼睛,却是将他精绝果敢、俯瞰天下的野心和气概,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
  “祢祯,还记得我在凤府时对提及过的‘管家’。如今他的势力坐大,仗着母后甚宠,独揽大权,自封为长信侯拥有山阳、河西郡、太原郡的广阔封地,朝中事无大小皆决于毐,所握朝权几欲与仲父相提并论,而今便是要与其一分胜负之期。”
  她听罢,暗叹如此大患,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之人,嬴政又岂会轻易放他生路,沉吟半晌,只道:“我们有几分胜算?”话一出口,便见他投来暧昧不明的浅笑,她想了一想,当下明白几分,脸略微一红,思量着光凭“我们”这二字,便足够将他俩生生系在了一起,同生亦同死,福同享、哀同悲,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然而,嬴政素来不打没把握的战,而这一次却秉持着背水一战的想念,又是为何?
  “等不及的人,是他,而非我。”他低沉地笑了一声,随即转头视着她,黑眸中闪着冷酷的光芒:“嫪毐不知天高地厚,依靠母后的力量崛起,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便以为独揽之权可撼动王位。寡人行毕弱冠之礼时,要求他将垄断的专权一一回交给我,他便起了歹人之心。今日行完成人之礼的最后一道程序,我便可回至咸阳,正式亲掌王权,与此同时,也是他最后造反行刺的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祢媃曾对她说过,她在宫中见过赵太后与一男子浑身□,在榻上翻云覆雨,也听闻那男子口中所述,与太后生有两子,企图废却秦王政以子自立,谋朝篡位,莫非皆是真的。如若是至此,赵太后荒诞无荡、□后宫,自幼对嬴政潜移默化地负面影响,也难怪他对于水性杨花的女子,惩罚出手之重。
  “祢媃将那日所见之事,皆告知与你?”
  “是。”
  “寡人不会让那两个孽种留存于世。”
  她低下头,沉默不言。虽是孽种,却也是他的胞弟啊,赵太后红杏出墙,留下的后患,却逼迫他不得不狠心下杀手、刃血亲,是否也算作是一种无奈。
  他殇然地笑起,一抹淡漠的唇角扬起悲凉的弧度:“你若是明白了,便莫要再如他人一般、背叛寡人。”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叹息,仿佛抱着众叛亲离的决心,悲戚难以自言。
  她慢慢将手环抱在他的腰间,头靠进他温暖健硕的胸膛里,静静拥着他,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微微一笑,倍感温情绵意的安全感,轻轻地应道:“政,即便世上所有的人都背弃了你,我也不会离开你。祢祯,此生只爱你一人。”
  只爱你一人。
  这,便是她最后的选择。两次竭尽全力地离开他,而后又不停地回到他的身边,这些是否意味着命中注定,如若命定此生她必须做他的女人,那么她认命了,她真的已厌倦了飘零与流浪,然后又回到原点,如此循环,似是她从未对宿命有过任何抗争。原来,一介凡人,蝼蚁之力,真的是无法与天抗衡。命轮的轨迹,自她离开魏皇宫代嫁与秦起,便从此定下了,再也无法改变……
  他听罢怔了一怔,冷漠的脸孔依旧面无表情,可有那么一瞬间冰冷的瞳孔中有难以置信的温柔,稍纵即逝,那样柔和温情的神色似乎从来就不属于他,而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细狭锐利的眼睛,微微一眯,冷冷地道:“时候不早,起来更衣罢,你也一并做好应战的准备,他大抵、也会对你出手。”下了榻,往前走了几步,又背对着她停下,萧杀的黑色背影摇曳在淡淡的月光下,孤单得形单影只:“看在你的份上,寡人便不再追究祢媃泄密违誓之责。”
  他淡漠地下命令,便有侍女掀帘入屋,手持锦衣华袍的托盘,为他更衣。她默然地坐在榻上,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身子,拥着一床温暖的被褥,僵滞地凝视着他从容地换上帝王冠冕的孤寂身影,沉下眼帘,心里从所未有的失落与空虚,与他如斯之近,却从来未曾明白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朝她投来冷漠得捉摸不透的光芒,转过身丢给她一样冰凉的东西,她拾起来拿在手中却是一件柔软的贴身甲衣,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他,却听他不容抗拒地道:“穿上!”
  那侍女总管忙拜下,大声道:“陛下,那是护你周全之物,岂可……”
  “闭嘴!”他狠厉地瞥了侍女一眼,又朝她看来,淡淡道:“你穿上!莫要再令我说第三遍。”
  她将珍贵的软甲握在手心里,冰凉刺骨,却有一股暖意渐渐蔓延在胸臆间,突然觉得手中之物,竟有千斤之重。若她与他间,只留存一人,他便真是愿意将生的希望留于她。
  政,默默唤他的名字,一时哽咽在喉中,泪眼模糊,无语凝噎。
☆、第十二章
  ***外篇***此情可待成追忆***
  
  无数的黑令旗振烈飞扬在广阔的荒野之上,飘舞的黑色竖旗上皆写着巨大赤红的“秦”字,身着黑铠甲的骑军鸣吼着启程的号角,连同□的黑马一道将阴暗的黑色连绵到了十里之外,偌大的荒原上,浩浩荡荡地驻留着上万大秦的军队。
  上万黑骑军簇拥的中央,有一位黑衣冷峻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坐于马鞍上,潋滟的凤眸冷冷地凝视着前方,眼眸中尽是居高临下的傲然睥睨。他左腕一转,勒扼着缰绳,调转马头,转而视着雍城门内缓缓驶出的奢华马车,俊美的脸上自始自终挂着冰冷淡漠的神情,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高贵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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