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娘子安

8 走起,唐夫人


唐青宣本就是此意,他亦知苏言这是给他步好了台阶。
    屋内人松了口,镶枂五人不迟疑,便进了门。
    进门一刹那,在看见座上红烛前的女子时,镶枂不知该如何形容女子给人的感觉。她就知随意往座上一坐,甚至面不含笑,镶枂竟会觉着,这屋子似是被人放大了许多,变得空旷起来。
    镶芸在她身后推了推,轻声道:“云淡风轻,柔美亦不乏大气。”
    镶草颔首,转而怅然之色上了眉头。若师傅喜欢的是这等女子,那她镶草着实差了许多。
    “姑娘们坐吧。”苏言微微带起嘴角,指了指屋内椅子,“不过,唐少爷收徒比常人,莫恼屋内椅子不足才好。”
    唐青宣望着苏言,无奈一叹,而后对五位徒弟道:“何事这般急匆匆的,都多大的人了,还稳不住性子。”
    镶草扁扁嘴,率先接话,“还不是师傅你害的,我们是担心你。”
    口中说着,眼睛却寻着唐青宣的身子,试图找出伤在了何处。
    苏言了然,暗自一笑,天真任性小女娃。
    镶枂不着痕迹拉住镶草的手,朝苏言笑笑,道:“让苏小姐见笑了,草儿年幼,说话不知分寸,苏小姐莫怪才好。”
    苏言望着镶枂,浅浅而笑。镇定客套,称呼异常,看似懂事老练,性子却傲。
    苏言道:“无碍,都是自家人。”
    镶枂点头,笑,“说得对,都是自家人。那今日便关起门来说话,苏小姐可介意?”
    “镶枂!”
    镶芸与唐青宣同时开口唤她。
    镶芸看了眼唐青宣,而后拽了拽镶枂衣袖。唐青宣眉头微皱,末了沉沉道:“为师当你五人的师傅也不是一日两日,你几人的来意,我大致也知晓。今日莫为难你师娘,有何事,为师自会一并说了。”
    苏言眼角一抽,师娘......这称呼着实不耐听。不过,照辈分算算,也无甚差错。
    苏言抬手制止唐青宣的话,起身拂了拂腰带,嘴角挑起一抹笑,对着镶枂道:“想必府内又有了新传言了,可对?”
    镶枂别开脸,不语。
    苏言继续道:“莫揣测了,也莫这般理直气壮质问。我大可告诉你实情,我与唐青宣进食之际,不小心失手碰了他的鼻子,不过,也算伤了他。”
    镶草咬唇,“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呢,都流血了。”
    苏言轻笑,“我若没猜错,你便是镶草?年龄最幼?”
    镶草以为她是套近乎,哼哼几声,亦学着镶枂别开了脸。
    “那难怪了,年幼者许是不知,轻碰下便流鼻血,那是伤者虚火盛。不过你们莫急,我遣人替他抓副药便可治了。”
    苏言说着,眼角瞄着一旁黑了脸的唐青宣,甚至回首挑衅看了他一眼。
    “苏小姐。”
    “叫师娘。”唐青宣行至苏言身侧,指着苏言道:“日后她是你师傅的夫人,你们若不想唤一声师娘,便唤夫人。至于苏小姐,莫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镶草,“师傅......”
    唐青宣,“叫师娘,或夫人。”
    镶芸点头,冲苏言礼貌一笑,拉了拉镶枂,道:“夫人,此事是镶芸等人冲动了。夫人莫放在心上。不过,镶芸倒是有另一惑,不知夫人可愿意替镶芸等人解惑?”
    “出去。”唐青宣初次对五个徒弟冷了脸,硬着声背过身,咬牙又道:“面壁三日。五人一起。”
    镶枂气地猛起身,嘶哑道:“面壁?师傅,我们何错之有?不过是为了师傅不被人欺骗,师傅竟要罚我们?”
    唐青宣不动神色,坚持到:“以下犯上,对着你师娘,这是你该有的态度?镶枂面壁三日,禁足七日,都给我回去。”
    苏言摇首,轻笑一声,回身轻轻落座,微微抬眼,扫着屋内众人,不急不缓道:“面壁禁足之事,我且不管。但事关姑娘说的解惑一事,我尚可解决了。”
    “娘子,莫跟着他们闹。”唐青宣转身,正色望着苏言。
    苏言淡淡一笑,眼神似看非看,望向镶芸,“你这般急着堵她们的口,外人还道我苏言真有何见不得人的丑事需要这般遮遮掩掩。我本身最是不喜这套,我虽无所谓外人如何道,但屋内皆是唐家人,有些事情,还是挑开了说妥当些。”
    闻言,唐青宣看着苏言,又望了一圈五个徒弟,便不再开口,挨着苏言坐了,喝起茶来。
    镶芸一直观察着两人神色,见唐青宣因苏言的一番话不再动气,便上前行了个礼,思忖片刻便问道:“夫人,为何嫁入我唐家。”
    苏言侧身懒懒靠着茶几,抬眸,“唐青宣亲自提亲,八抬大轿,他情我愿,亦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此之前,我未婚,他未娶,我为何不能嫁?”
    镶芸话被堵住,想了想又开口,“那昨夜之事,到底为何?”
    苏言淡淡一笑,“红喜之物不过是摆设,既然已拜,那些虚无之物,何必在意?”
    镶芸摇首,“不是那个,镶芸指的是,师傅为何去青楼?”
    苏言琢磨了她话中之意,便也猜到,这五人怕是不知唐青宣去青楼是自己之意。他们想是以为,唐青宣是因不喜自己才躲开去的青楼。随即,苏言笑着撇了眼唐青宣,“这是他的事,苏言不想答。”
    镶芸在这当口,自是不敢冒昧问自家师傅的。转念想着,她若在继续问,便是她追着苏言不放了。于是,她淡笑着行礼退回五人之间,推了推镶枂,想着她是五人中最会拿主意的,重要之事,还是由她来问比较妥当。
    镶枂因之气在先,别扭了少许,才不情愿起身,却只站在原地,指着苏言问:“今晨,你在何处?”
    苏言大方道:“西淮河。”不等镶枂继续追问,苏言紧接着又道:“与卓远一道,下棋,闲聊。”
    镶枂喉中话被堵住,愈发来气,愤愤上前,“为何与他一道?你已是我唐家的人,为何还不知廉耻,与别的男子一道?”
    “镶枂!”唐青宣重重搁下手中茶杯,语气清冷,无不耐,亦无不悦。
    镶枂动作一滞,师傅这是大怒了。
    苏言轻笑出声,抿一口茶,“原来是这事。说了亦无妨。入嫁唐府之前,我确实对卓远有意。不过,早在进喜轿之时,卓远便只是淮安卓远,我苏言自幼良友卓远了。今晨一聚,不过是想将事情摊开了说。至于廉耻一说——”
    苏言看一眼镶枂,笑道:“苏言怕是不用他人来教吧。”
    镶枂静默,咬唇别过脸。她在意的并非苏言之事,却是唐青宣待苏言的态度。在苏言还未出现之前,唐青宣虽时有不悦,却从不是对着她。她自认为自己是他最得意的徒弟,亦一直尽力凡事在五人中均做到最好。
    然而今日,唐青宣怎会不知她五人是为了唐青宣而来。可他却为了苏言,这般惩罚她五人,不留一丝情面。
    镶枂暗暗擦去眼泪,紧咬着牙,心下透凉。
    “闹够了?”唐青宣起身,行至门边,将门打打开,“记得各自受罚,日后且记得,对长辈该用何种态度。”
    几人相互推搡几下,镶草拽着镶芸,镶芸扶着镶枂,镶灵三人亦拥在身后,路过唐青宣之时,均不敢抬首再看一眼,转个身出门便离开了。
    唐青宣对着门外默然了良久,正待将门关上,苏言静静开口道:“毕竟是为你好。你日后也不必这般偏袒我。若是再为难,你只管避开就是。”
    唐青宣微闭了眼,转而回首笑道:“娘子这可是替为夫担忧?”
    苏言毫不避讳,直直颔首道:“算是。你一男子,插在女子纷争之间,难免难做人。日后再见了此景,还是避开为好。”
    唐青宣将门关上,“为夫怕娘子初来唐府,受了气。”
    苏言笑,“你觉着我像是会受气的人?把门开了。”
    唐青宣手按大门,“夜了,风会灌进来,还是关着为好。”
    苏言轻笑,转身染了灯罩内的烛火,继而又吹灭了两个大红烛,从容对着唐青宣,道:“红烛碍眼,夜色不早,这屋是给你,或是给我?”
    “娘子,为夫不会占很多地方的。”
    “还是我走吧。”
    “啊,娘子,为夫突然想睡书房了,娘子你早些歇息。”
    苏言颔首,“想睡书房便快去。若是被子不够,我叫暖儿给你送。”
    唐青宣打开门,不情不愿踏出房门,“够...够了。”
    唐青宣出门,暖儿便进了屋,见苏言一人独立于屋内,便埋怨道:“小姐,方才见姑爷去书房了,你为何不拦着他呢?”
    “他想睡书房,不好打搅。”
    暖儿惊诧,“啊?哪有人不想洞房的丫,除非——”
    苏言好笑,问,“除非什么?”
    暖儿“呀、呀”了几声,将门紧了紧,悄声道:“姑、姑爷,不、不会是有、有病吧?”
    苏言故作不知,“有何病?”
    暖儿小脸涨红,结巴道:“不、不举?”
    “哈哈哈哈——”苏言畅快大笑出声,指着暖儿叹道:“还是暖儿讨喜。来,不管他举不举,这还得照常休息可对?”
    “小姐!你、你都不着急么?”
    苏言坐于梳妆镜前,将头上发簪取下,又拿了梳子梳着发丝,“急有何用?你要你家小姐修了他?”
    “小姐!”
    “帮我打水。”
    “小姐!”
    “记得温的便好,不需太热。”
    ******
    第二日早起之时,替苏言准备早饭的暖儿满脸倦色,眼下也青了一圈。站在苏言身侧的小人,是不是走下神,皱个眉,苦个脸。
    苏言有趣看着她,直至早饭全数入腹,才缓缓开口问:“暖儿有心事?”
    暖儿扁嘴,“小姐,姑爷他——”
    苏言拿起帕子擦手,“暖儿凑耳过来。”
    暖儿依言,将头凑过去,苏言嘀咕了一句话,惹得她面色涨红,末了,偏着头问苏言,“真的?”
    苏言轻笑,“何时骗过你?”
    暖儿直了身子,良久后,下了决心道:“好,为了小姐,暖儿也豁出去了。”
    苏言轻颔首,随即看了眼屋中多了的两个丫头,便问:“少爷唤你们来的?”
    两人中个子稍高些的开口回话,“回少夫人,我们原本是跟着老夫人的,老夫人念少夫人初来府上,怕有不适之处,便要小香和小兰跟着少夫人。”
    苏言早先对唐老夫人有所耳闻。唐老夫人是长阳华将军的长姐,嫁与唐老爷之时,唐老爷还只是小茶商。她亦不嫌唐家落魄,在旁帮衬着唐老爷,将淳塘坊经营得颇有起色。然而天意弄人,八年前唐老爷因心病去世之后,唐老夫人便开始闭门不出,成日里守着唐家祠堂,将一切事物都交给了唐青宣。
    苏言唤了暖儿从陪嫁屋中取出两个配饰铜香囊,人手一个递至两人,“娘的心意我收下了。苏言初来唐府,诸事还须麻烦两位。这两个香囊,是家父从西域商人手上所购,虽不值几个价钱,却在市面上亦难得见到。两位姑娘便收下吧。”
    小香二人一时惶恐,僵着手不敢结果香囊。
    暖儿见两位比自己年长的人却比自己拘束,便觉得欢喜。上前拿了苏言手中的香囊,各自塞进两人怀里,笑道:“你们就拿着吧。我家小姐脾气可好了,日后这小东西小配饰的,还有许多呢。”
    小香与小兰对视一眼,而后欣喜笑着手下,规规矩矩向苏言行了一个礼,道:“少夫人,日后我二人便跟着少夫人了。”
    苏言淡淡颔首,而后问:“娘那边还余几个丫头?数目可够了?”
    小兰笑着答:“少夫人且放心,老夫人屋中的丫头婆子,向来不缺,老夫人还念着你呢。”
    苏言应道:“恩。不知娘每日作息如何,来府上多日了,还未去向娘亲奉杯茶,是苏言的不是了。”
    小香掩唇一笑,道:“少夫人想多了。老夫人日日念经,不喜热闹。便是连少爷,平日里也是难得见上老夫人一面的。我们来时,老夫人交待了,若少夫人真有心,有空便替她照料下唐府花园就好。那园子自她不出门后,便无人能照料得比老夫人更好了。老夫人想说,夫人心善手巧,定能将花园打理妥的。”
    “我记下了。你们先说说唐府大致情况,待傍晚了,再陪我去趟花园。”
    “是。”小香微微俯身,开口将唐府之事道来:“唐府如今是少爷当家。因老爷平生只老夫人一个妻子,这唐府大小杂事,便是老夫人亲自打理。这几年老夫人闭门之后,便是少爷接手了。同一年,少爷从外带回六个孤女,将其中五个收为徒弟,亲自教导她们理财之事。三年后,唐府之事便是五位姑娘在打理。如今少夫人来了,这府内除却不管事的老夫人,便是数少爷和少夫人最长了。其后就是五位姑娘。因府上闲杂人不多,故只丫鬟小厮厨子伙计共百人。”
    短短几句话,便将唐府连年来的情况道了个明白。苏言心里稍稍夸赞,言简意赅,省事。
    “可有府上开支账本?”
    “有。少爷一早去铺子之前,便将府内近几年的账本交给了小香,要小香代为转交。”
    苏言结果小香递给她的账本,又问:“可有唐府亲族名单?该送何人何礼,若办喜事该邀何人,此类记载可有?”
    小香迟疑,“想是不曾有。小香并未听说过。”
    苏言点头,“无妨。前几日发出的喜帖名册可能找到?”
    “这是在的,小兰在老夫人屋内见过。”
    苏言道:“甚好,名册上的人,你们差人都查个清楚,包括宾客及家人生辰,还有今日的喜事,大致给你们五日,可够?”
    “夫人,此事可找元宝小哥。”
    “元宝?可是少爷身边那人?”
    “是。”
    苏言轻点头,手中翻着账本,“那便转告给他,劳烦他将名单尽快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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