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娘子安

11 走起,唐夫人


“言儿,你当真定了心?”
    卓远怔怔立在原处,面对相处多年的女子,即便心中清明,她本就是无畏亦无忌的女子,却依旧不由手脚冰冷。说到底,他最不愿见到的,便是苏言为了他人而有的固执。那丫头不过是唐青宣的徒弟,却也得了苏言的庇护。他,终究是该放开她了么?
    苏言只看着镶草伤处,头不曾抬起,“苏言今日只为镶草徒儿讨一句歉言。卓远,小郡主,讨要的是苏言,至于给不给,你二人大可以自行决定。”
    卓远闭了闭眼,再次问,“言儿,当真定了心?”
    “卓哥哥!她都这般待你了,为何你还要这般低声下气!”小郡主红着眼,踹了踹桌角,走上前拖着卓远衣袖,“走!”
    卓远依旧静静立着,视线落在苏言身上,得不到苏言回应,最后似脱力一般,缓缓拂开小郡主双手,拖着步子,移至苏言与镶草身前。
    唐青宣皱眉警戒望着卓远,亦跟着不着痕迹地靠近,站定之时,却只见卓远蓦地垂了腰,再之后,清清淡淡之声,传入淳塘坊众人耳中。
    “镶草姑娘,卓远误导小郡主,惹得姑娘受伤,在此...致歉。”
    “卓哥哥......”小郡主呆立原地,两行泪委屈落下。
    卓远直起身子,疲惫一笑,望着苏言,低低道:“言儿,今日既是你做的决定,我便无话可说。卓远在此只一句话:若是言儿何日看清了自己的心,记着......告知卓远一声。”
    苏言不应,抬眸望着镶草,启唇道:“可解了气?”
    镶草扁了扁唇,看了唐青宣一眼,而后尴尬别开眼,微微点头,口中含糊:“不过,瓷杯......”
    “唐青宣,明日再挑一套送予镶草。”苏言接过话,丢给唐青宣。
    唐青宣大大方方应了声好,因苏言对卓远的态度,他脸上的笑意逐渐转浓。
    卓远绝望闭上眼,袖中紧握之手,指尖泛白,许久之后,才颓然一笑,转过身子,轻唤了声小郡主,“回府。”
    小郡主红着眼,死死盯着苏言,在随卓远行至门外之际,又特意回转了身,咬牙对苏言道:“苏言,我步温柔定会将卓哥哥今日受的屈辱讨回!”
    苏言含笑回眸,眨眼道:“小郡主莫不是要苏言好言待卓远,而后说,我心里依旧只有他么?”
    小郡主噎了噎,继续咬牙盯着她。
    苏言拂拂衣袖,轻笑着继续道:“且不说苏言方才之举处于心意,不曾有假;若真是如此,小郡主,你的卓哥哥,可不再是你的了。”
    小郡主咬了咬下唇,跺了脚,摔门而去。
    苏言收回视线,转身之际,恰对上眼带笑意的唐青宣,苏言挑眉:“此事已了,你唤人将镶草送回府内。”
    唐青宣摇首,深深吐了口气,一瞬不瞬看着苏言,“娘子方才这般护着草儿,可是为了夫君我?”
    苏言略一思索,随即不迟疑颔首:“可以说是,再怎么说,我如今也是唐家一员。护短之心,人皆有之,再者,原本就是小郡主生事在先,苏言此举,于情于理,不是么?”
    不待唐青宣开口,苏言紧接着又道:“何况,你一直在旁未有言语,不就是要我亲自解决此事么?”
    “娘子果真懂为夫,为夫好生感动。”
    苏言:“哼,从一开始你便知是卓远欲要惹事,口中铺张着你唐青宣护短,实际却不着痕迹将此事推给我,我猜,你不过是想见我冷脸对卓远,可对?”
    唐青宣连连点头,“何为解花语?为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娘子,为夫说实话,你方才对卓远说的那些话,为夫听了委实欢喜。”
    “哼,欢喜?”苏言斜了眼,“若是欢喜......你可会谢我?”
    “不必言谢,娘子有话只管说就是,为夫都依你。”
    苏言嘴角一勾,逐字逐句道:“淮安茶会,下月初八,离今日还余九日,唐青宣,我若想为上宾,你可有法子?”
    “法子倒是有......不过......”唐青宣皱了眉,撇向苏言,“娘子若贸然露脸,为夫却舍不得。”
    苏言摆手,“此等小节,无须计较。”
    “唉,娘子不计较,你怎知为夫不愿计较?你莫忘了,正是当年你随卓远在茶会的一露脸,为夫便日夜里心心念念都是娘子了。”
    唐青宣故作回忆状,牢牢把握机会表露心意。
    苏言轻笑:“不也只就你瞧上了我?那年便无甚意外,今年亦不会有的,若是有,早该出现了。”
    “......”
    “四月初九,淮安茶会上宾之座,唐少爷,劳烦了!”
    “好办是好办,这样吧,娘子你唤声好听的为夫听听,指不定——诶,娘子去何处。”
    苏言转身出了淳塘坊,左右一看,方才躲于角落的暖儿正拖着步子追赶上。
    “小、小姐,你待卓师爷,会不会太过分了?”
    “有些事,既然不再可能,便不该给予任何希望。卓远的心意,我何尝不明,只不过,如今的苏言不再是往日的苏言,如今的卓远亦非往日的卓远,既然注定了毫无结果,便早些了结了才好。”
    暖儿嘟嘴,“可小姐不该在众人面前要卓师爷难堪啊。再怎么说,也、也不能公然向那小丫头道歉呀。”
    “暖儿!”苏言冷了脸,缓了缓情绪,目视前方,淡淡道:“回府面壁。”
    “小姐......”
    “今日此话,日后莫再说了。镶草本就无错,无错之人理应接受他的歉意。若他真难堪,便不该心存恶念,挑起纷争。”
    “小姐为何认定是卓师爷刻意挑起的纷争!小姐总是如此么?心里否定一人之后,便连带着迷了双眼,模糊事实么!”
    “回、苏、府!面、壁,三日之内,不得出现在唐府。”
    苏言冷冷抛下最后一句话,兀自加快步子,漫无目的朝着长街而去。
    为何认定是卓远之错?苏言冷哼,她进门之时,小郡主眼前的茶已然凉透,她虽不知卓远从何得知她将出现淳塘坊,却笃定,卓远等的便是她。
    在唐青宣提及今年贡茶之事时,她心中便有疑,既然小郡主此行与此事有莫大关,卓远为何不把握机会,将逸香坊的好茶献出反而来了淳塘坊。
    直至小郡主与镶草争吵之事传入后院,苏言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之前一日在万春楼外,卓远将身拦住她之景。卓远向来非轻易放弃所好之物的人,而今自己虽早已将心意说明,他未必全信。毕竟,一夜之间便将历年感情抛却的,连着她自己也不信。
    见到静立于小郡主身后的卓远之时,苏言知道,他在赌,若是自己偏向小郡主,他便嬴了,之后行事,定是冲着唐青宣而来。而他却算不到,小郡主会出手毁物而镶草竟会伤到自己,如此一来,镶草便是据理一方。
    于是,他急了,他忍不住开口问了,问她是否确定了心意。更甚的是,他已迫不及待地想提醒她,她“真正”的心意,该是向着他卓远。
    苏言缓缓闭起眼,耳畔是过往路人的谈笑声。薄情人,自己果真是么?
    她承认,在卓远躬身致歉那一刻,她心里某个角落,隐隐有些疼。这样一个高傲的男子,竟真会弯得下腰啊。
    苦笑之际,右手为人握住,随着那只手的收紧,苏言睁开眼,阳光刺进眼中那一刻,唐青宣黑亮的眸子映入眼中。苏言有一瞬间的愣神,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竟觉得周遭一切是那么陌生,而自己,就是独身一人,无依无靠。
    “娘子......”
    唐青宣抬手,轻轻拂去苏言眼角滑落的泪,“娘子,是为夫太过心急了么?”
    苏言怔怔而立,另一只手微微张了张,依旧愣神不知所为。
    唐青宣心中一叹,果真是自己步子快了。那毕竟是她放在心间这么些年的人......
    唐青宣上前一步,收了手将苏言拥住,脸颊贴住她侧耳,再次轻叹道:“娘子大可继续做随性之人。唐家少夫人,娘子只需挂挂名也可。”
    “两年都等了,为夫亦不差几日。那卓远,娘子若还舍不下,便继续喜欢着也无妨。只不过,娘子需记着,即便是你喜欢了,你此生也只能是我唐青宣的妻子。”
    “我待娘子好,是源自于心,是等了两年的心意。娘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当日子与往常一般就好。”
    “不是所有人的好,都需要你去回应的。”
    唐青宣紧了紧手臂,轻轻抚着苏言后背,忍不住再次轻叹。外人眼中随性洒脱的苏言,并非是个不羁之人啊。屏姨说的不错,她是被人忽视太久了,以至于有人待她好,便会手足无措,下意识要回应。殊不知,这只会往她心里灌铅。
    那一日她亲自来万春楼将自己带回唐府,定是屏姨替自己说了话。不可否认,那时候他心里是庆幸的,庆幸自己的奶娘,便是她信赖之人。然而在方才,他紧随苏言出门,亲眼目睹了她的挣扎和迟疑,他竟后悔了。
    他唐青宣在娶她之际,曾暗自发誓允她一世安乐。却不知,他终究是私心过大,妄自用“无下限的好”来逼她接受自己。更甚者,逼她面对卓远,决然将过去割舍......
    唐青宣将头埋在苏言颈窝。说到底,她是个不明感情的傻子啊。想必,她至此时也未明,她心里突然而至的无助和落寞,便是她的挣扎罢。
    唐青宣庆幸一笑,多亏了她的迟钝,否则,他便真的无机可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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