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朱门

32 当关(三)


沈南州和侯轻雪已经缠斗了几个回合,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侯轻雪的剑法愈发凌厉凶狠,完全不似她平时的样子,沈南州暗暗想她拿起剑的风姿简直是和那个灵透安静的姑娘判若两人。
    而每次剑刃相触,侯轻雪都能感觉到手臂一震的重量,沈南州的武功当真和之前的人完全不同,想到这里她觉得可能贺鸣天的武功会更加深不可测,但心中却是一点都没有畏惧。她的流风回雪剑法已经几乎和孟岂白毫无差距,几招下来沈南州也感觉到回手不易,两人对决时激起的剑风仿佛都跟随着侯轻雪的脚步和招式在流转,招式与招式之间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是她终究是缺少实战的经验和江湖的历练,虽然沈南州的每一个招式她都看在了眼中,却完全摸不清那故弄玄虚的路数,侯轻雪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沈南州却已趁着这停顿的一刻出手,但不知为何,明明可以斩断手腕的剑刃却成了翻转后的剑柄,在格开侯轻雪的凤凰吟后用力击下。
    手腕好疼,骨头仿佛都碎裂了一般。侯轻雪看着凤凰吟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向天空中飞去,孟岂白的话在脑海中和金属撞击的声音一起回荡。
    “任何时候都不要松开握剑的手,只要你还有剑在手,你就还握紧着你想紧握的全部。”
    侯轻雪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在剑弹飞的一瞬间起跃,在空中握住了凤凰吟的剑柄,忍住了手腕传来的几乎断裂一般的疼痛。是的,只要她还握着凤凰吟,就可以保护她想保护的一切,就可以让自己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她不能放弃,绝不。
    没有人相信在剑飞出去之后侯轻雪还能再次扭转局面,也没有人想到侯轻雪拿到剑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保落地,而是继续向前,越过了沈南州在他的后面挽起了一个剑花,仿佛是风吹过带动了那一抹碧色的身影,几乎无人看清接下来的招式,侯轻雪稳稳落在沈南州身后,剑尖上已经沾染了鲜血。
    沈南州的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长痕自上而下,涌出鲜血。
    侯轻雪闻到了血腥味,她已经不再害怕这个味道,凤凰吟上的血珠很是调皮的跳落到地面上去,光滑的剑刃此刻洁净如新。
    寒舍的门前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看到昏了过去的沈南州被抬下,看到贺鸣天错愕的表情,终于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女孩不只是孟岂白的徒弟,她更是像孟岂白的灵魂所附,每一个招式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众多武林前辈们所熟悉的杀气。
    这种感觉也紧紧攥着凌昼的心,他不断地想韩悉的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而柔镜波凝重的表情也让他担心侯轻雪如此锋芒毕露恐怕是要招来杀身之祸。
    反而这样的场面却激起了武林中人的血性,跃跃欲试的不止有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也有老一辈不服输的掌门级人物,可是却都被侯轻雪轻易的击败,但贺鸣天却看到了侯轻雪的右手腕已经微微肿起,一层诡异的粉红色格外刺目,他在心中暗笑,与从前一样,这次他赢定了。
    好疼。
    侯轻雪感到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自己难以集中,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此时此刻更令她担忧的是正在下降的体力和逐渐透支的真气,可是现在没有退路了,她觉得也许就会丧命在这个地方,丧命在寒舍的门口。侯轻雪抬头看了一眼叶庭云亲手写的牌匾,寒舍两个字汪洋肆意潇洒自如,这是她渴望的生活,她的全部世界此刻都在身后,值得她拼尽一切去保护。
    握紧。
    一次次在心底重复的话再次让她又死死握住剑柄,一剑刺入对方的肩胛,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抽出,侯轻雪忘记了恐惧的感觉,将所有犹豫和迟疑抛诸脑后。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了不知是谁的血,在青碧色衣衫的映衬下红的有些刺眼,清丽的容颜此刻却仿佛化身修罗,凌昼真是害怕韩悉看到这一幕,而他自己也被这个小姑娘身上迸发出的能量所震慑,但他也注意到侯轻雪被沈南州打伤的手腕处的红肿,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终于贺鸣天走了出来,侯轻雪咬了咬牙,她听见心中有怒吼的声音在沸腾。
    凌昼心想不好,刚想和柔镜波再说一次刚刚的话,希望挽回一线生机,不料柔镜波竟也跟在贺鸣天之后走了出去。
    武林人士屏息凝视,看着武林中的宗师泰斗和地位最为尊崇的后起之秀,和站在对面恍然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危险的侯轻雪。
    面前的两个人很难得,侯轻雪竟然都认识,比起刚才那些不入流的狂妄之徒,很显然这已然是最后的一场对决。侯轻雪压制住想要大口呼吸的念头,看着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好,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杀念让贺鸣天不觉皱眉。
    “姑娘今天是势必要和天下武林正道为敌,贺某多说无益,只好领教了。”
    “在下悬壶山庄柔镜波。”柔镜波没有多余的话,她此刻念头轮转如飞,眼中却是一片清冷。
    经过一轮轮的对战,武林众人已深知只有这两人出马才能摆平局面,为了稳妥也为了能匡扶正道,只有二人联手才是最可靠的。凌昼心中冷笑,果然,武林正道的义正言辞也就是说说而已,一群人轮番围攻一个小姑娘竟至于联手,当真是无耻至极。
    侯轻雪不在乎,她眼看那两人想自己围攻过来立刻横剑出招,刚才的疲态也消失在行云流水的剑式中。贺鸣天的剑法和沈南州如出一辙,可是每次出击侯轻雪都能感觉到金属迫近肌肤的寒意和强大内力的压迫,而偏偏与此同时柔镜波的掌风也翩然而至,让她无力招架,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侯轻雪仍然撑了二三十招的对峙,可是渐渐不支的体力开始使她脚步变慢,她自己也感觉到了这种无奈的力不从心。侯轻雪已经开始不止使用流风回雪剑法,她在其中夹杂着孟岂白自创的松雪寒剑诀,果然因为这招式是孟岂白在浮阙山隐居时所自创,没有人熟悉这诡异的套路和不同寻常剑诀的风格,所以连贺鸣天和柔镜波都一时棘手,被这剑法剑走偏锋的路数带乱了阵脚。
    破绽!侯轻雪看中了时机一剑破空,刺向柔镜波的左肩,可发现不妙的柔镜波竟然双手死死的夹住凤凰吟的剑尖,鲜血从掌缝中留下,任凭侯轻雪怎么用力,剑身都无法再前进半分。身后剑风乍起,侯轻雪知道还有一个贺鸣天,于是她急于想抽出凤凰吟,但柔镜波的掌力和内劲如此霸道,她丝毫不能撼动半分。就在她拼尽全力想要抽出剑身之时,柔镜波突然松开了手掌,侯轻雪被从剑尖传过的强大内劲震开向后,她想停住脚步,可这时柔镜波突然出手,一掌顺势迎上,狠狠地印在了侯轻雪的胸口,而正在此时,贺鸣天的剑从背后刚好洞穿了身体的一侧。
    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
    侯轻雪感觉到那手掌离开了胸前,那剑也抽离了身体,她倒了下去,凤凰吟清脆一声跌落在柔镜波的脚边,口中喷出的鲜血和剑伤中涌出的红色液体汇聚到了一处,液体透过衣衫,还能感觉到一丝温暖,像是眉湖上迎面吹过的微风,这是着风中的浓重的血腥气是自己的。
    “进去查看。”贺鸣天走回到人群前调度得当,众人蜂拥着从身边掠过,侯轻雪已经看不清这些
    人的脚步,眼前只是一片模糊的红色,她伸出了手,右手腕已经高高肿起,她却感觉不到疼,握到凤凰吟剑柄的一刹那,她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力气举起这把剑了,她感觉不到剑柄上师父那熟悉的气息,可是却有人扶起了她。侯轻雪什么都看不清了,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喊着什么跑了什么去追,她笑了笑,追不到的,小叶带着子渊一定已经离开锦阳,他们会去到一个你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再开一家寒舍,再过上这两年中最闲适的时光,可是她不再也能够了。
    原来一辈子这么短,侯轻雪回忆起孟岂白的话,心口一片微凉。
    这时,她感觉到嘴被撬开,一个什么东西顺着喉咙滑落,耳边响起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坚持住。”
    坚持不住了,好疼。
    她想告诉那个人这句话,却只是张了张嘴,然后紧紧地阖上了双眼。
    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中,周围的一切也没有停止旋转,在这仿佛永远无法停歇的旋转中,侯轻雪好像听到了孟岂白的笑声,看到了温子渊女扮男装时的妖孽模样,看到了小叶数银票的兴奋表情,还有韩悉粲然回眸,那春风化雨的微笑。
    突然这些声音又一齐消失,侯轻雪只听到了极其嘈杂的喧闹声,然后,世间的一切都回归静止,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寒舍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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