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朱门

50 浓眷


眼前一片模糊,刚刚看到了千思万想的人影,目光就被泪水遮挡,钥匙开门的声音叮铃作响,侯轻雪想站起来,却觉得浑身哪个地方都和眼泪一样不由自主,她移不开目光,挪不动身子,不知为何日夜苦思不解愁肠百结的心事此刻竟变得那么不再重要。
    当韩悉紧紧地搂过自己时,侯轻雪再也抑制不住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和思念,双手死死地扣住韩悉的肩膀,比握剑时还要紧得更多。
    从寒舍一别到如今至正山庄暗无天日的牢房,她和他最亲近的时刻只有在济世堂那一日想要伸手挽留住的背影。在时间被思念牢牢挽住的日子里,所有的猜忌都变得失去了意义,侯轻雪觉得眼泪流到了嘴里比日日不辍的药汤要更加苦涩,韩悉的身上是她熟知的味道,就像那日在三千阁中纵使脂粉的香气再浓郁,她也能够分辨的味道。
    韩悉的下颚已经因为几日奔波劳碌下不曾打理而长出细碎的胡渣,摩擦着侯轻雪细嫩的脖颈,他
    的手一只按在侯轻雪的背上,一只环过她的腰,阴冷坚硬的石块硌住了韩悉的双膝,可是他从未有此刻这般惟愿沉醉的温暖。
    “阿雪,那封信……”韩悉环抱着侯轻雪,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我相信你。”
    夹杂着哽咽的声音传来,韩悉松开紧绕得双手,扳过侯轻雪已经挂满了晶莹的脸,没有丝毫迟疑的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间,侯轻雪甚至不懂得最笨拙的迎合,她闭着眼睛任凭韩悉狂风骤雨一样的掠夺,双手却从未离开韩悉的肩脊,背上与唇齿间传来的温度让她的心间充满了柔软的暖意,她虽然青涩,但没有羞怯,韩悉的吻缠绵中夹杂着抑制太久的浓烈情意,心弦仿佛被这吻中的炽热拨动,急促的呼吸伴随着越来越纷乱的心跳,侯轻雪模仿着韩悉,笨拙而又缓慢,缱绻漫长的时刻像是永远都不会结束,两人的长睫相触交织,唇间漫长的甜蜜像是终于补足了这痛苦相思欠下的所有折磨。
    “现在如果我们是在三千阁,是在寒舍,是在客栈,在哪都好,可惜却是在这里。”韩悉再次将侯轻雪揽入怀中,耳鬓厮磨间,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但却轻软无比。
    “只要是见你,哪里都是一样。”侯轻雪伏在韩悉的肩上,双颊滚热,她悄悄地将韩悉的袖子攥在手中,擦去刚才狂热一吻时,手心上因为悸动而密布的汗水。
    “笨蛋,”韩悉发现了侯轻雪的小动作,将她的手扣住,十指交叠暖意融融间,他继续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这句笨蛋实在伤人,这段时间里侯轻雪已经被很多人换着方法说过这类似的话,可是从韩悉口中说出,她觉得就算笨现在也是笨得足够温暖。
    “对了,你的伤可好些了,还疼么?”韩悉笑着将话题移开,他看着阿雪的脸色虽说这时是红润遇敌,但抱起来实在是瘦了一大圈。
    “不疼了,只是我的经脉被柔镜波封住,内伤痊愈的慢了些。”侯轻雪笑靥微绽,她觉得这个时候除了笑再没别的可以做。
    “悬壶山庄的点穴功夫配合独门的内功心法,恐怕只有见到叶庭云才能帮你解开了。”
    “我倒希望永远都见不到他们,那他们才是真正的安全。”提到这件事,侯轻雪眼神一黯。
    “我忘了,你还不知道。”韩悉想到侯轻雪一直与世隔绝毫无消息,于是便将当初寒舍一别后发生的事捡一些重要且不会让她过于忧心的事交代了一下,果然侯轻雪听到这两人未逃出生天却与自己一样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后,眼圈又有些微红,刚刚止住的泪水此刻又开始在眼眶中酝酿。
    “他们现在都在等着机会能救你出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韩悉轻抚侯轻雪的后背,柔声安慰。侯轻雪点了点头,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从韩悉怀中抬起头,像是在仔细回想,片刻后轻声说道:“对了,韩悉,我见到了我师父曾嘱托我去还一场比试的那个人,他叫段易川,本说要来助我解开大穴,可是现在我被关在这里,看来他也进不来了。可他好像还认识你的样子,你认得他么?”
    韩悉心中一沉,果然,师父已经见过侯轻雪,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好在有孟岂白这层关系,师父心中不是不念挚交旧友的人,想来也是因为这个阿雪才能平安活到现在。韩悉用一贯春风三月的笑容掩盖着内心的不安,“认得,这件事不重要,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慢慢,韩悉,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慢慢的机会了。”侯轻雪握紧了与韩悉十指交叠的那只手,喃喃说道。
    “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我一点都不希望因为我,你和小叶还有子渊会深陷危险之中。”
    “阿雪,人这辈子有很多时候不得不面对背水一战的绝望处境,但现在你没有别的选择。想要和我还有小叶子渊再在一起,就只有放手一搏才会换来这样的可能,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试一试?”
    韩悉的话总像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孟岂白也有,侯轻雪的心中的畏惧和担忧被轻易化解,她笑着点了点头,复又低头软语:“师父以前就说过我总是喜欢用脆弱的心去看本就应该顺其自然的东西,看来真是这样没错。”
    “谁说的,你当时在寒舍门前以一当千,轮战武林,让我这个男子都拜服不已,你其实比我懂得什么是坚强。”
    “不,在我心里你和师父一样,一点都不脆弱。”
    “我和你刚好相反,起初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平静地看待所有事情,可喜欢你让我变得脆弱,而脆弱只会让我痛苦。但是,只要我一想到有一天将会失去你,那么今天的痛苦,我韩悉甘之如饴。”
    四目相对,十指紧扣,相视而笑。
    韩悉望着侯轻雪的脸,她的眸中印着自己的模样,他漾出温暖的笑意,声音中也透出柔软的甜蜜:“阿雪,我们成亲吧。”
    侯轻雪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地猛点着头,她不懂那一套虚伪的欲拒还迎和故作姿态的娇羞扭捏,真情流露时,她唯一会做的就是毫无保留。
    “等离开至正山庄,我韩悉一定娶你为妻,到那时天地为证,日月为媒,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们两个一定能一生一世,白首到老。”韩悉情到浓时,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郑重,侯轻雪也是
    泪盈于睫,却含笑点头。
    等到韩悉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才明白情这一字的分量究竟几何。但为了今后的誓言能够践行,他不得不离开,继续做那个虚伪又冷静果决的韩悉。
    才走出洞牢的大门,韩悉便迎面遇上了柔镜波。
    这个女人危险又神秘,之前在林元修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无一例外不清楚的表明了这样的结论,韩悉明白柔镜波恐怕已经从林元修处清楚自己三千阁这几日真正的行踪和打算,因此他也并没有被撞破的如临大敌,只是恭敬地颔首道:“柔庄主,多谢你对阿雪的悉心照料,韩悉没齿难忘。”这话并不是虚以委蛇,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韩悉虽然无奈以心机和虚伪留在至正山庄,但他却始终是一个真诚和善良的人。
    “举手之劳。”柔镜波也微微颔首,她的气质高洁,眉宇间纤尘不染的仪态总是有着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淡然超脱,她在这回礼之后便自然而然地像洞牢中走去,韩悉让到一侧,不料柔镜波走过韩悉面前时却突然停住,“韩少侠,追捕温忆和敝庄弃徒叶寒初的事还要多劳你费心,镜波在这里先行谢过。”她目视前方,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韩悉敛眉忙道见笑,但心中却明白柔镜波话中的意思。
    这算是一种微妙的示好,一种盟友间的默契。
    虽然之前因为林元修从中的缘故,但毕竟韩悉从未和柔镜波直接接触过这件事。而现在柔镜波的表态正是一直以来韩悉期待的。这计划柔镜波赞成并且会相助,韩悉心中有了底,看了看柔镜波逐渐消失在洞牢黑暗中的背影,脚步稳健地向前山走去。
    温子渊和叶庭云到达了和韩悉约定好的小镇。
    一路上温子渊话少得很,一脸失魂落魄,更显憔悴。
    叶庭云想出言安慰,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情这个字千头万绪,他自己都是惨不忍睹的手下败将,又何来安慰他人的本事。
    “子渊,”夜晚,叶庭云还是觉得不能放任温子渊这样颓然下去,他来到温子渊的房间,坐在了她的床前,“你现在对沈南州,是不是还……”
    “你以为我还对沈南州余情未了?”温子渊言辞爽快,她清楚小叶一直以来的担心,“我并不是因为旧情未了又添新愁而烦闷,”看着叶庭云忧心忡忡的面容,温子渊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有过假意也有过真情,可是唯独就是不愿强求一些本不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更何况既然我已然选了新的生活,那曾经的一切我就都能抛得下。”
    “有过,不代表以后都不再可能,我希望这件事后你能重新看待这些日子。”叶庭云想到前几日离开三千阁时温子渊的神情,发自肺腑地说到。
    “小叶,其实你比我还有清楚,为一件你根本没法掌握的事情去苦痛是最没有用的,我太累了。”温子渊阖上双眼,她这二十余年好像活了三生三世那样的漫长,世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她已然疲惫不堪,再也不愿去轻易为任何一件事泥足深陷。
    “好,一切都依你,反正不管怎样,我和阿雪都会陪着你,子渊,你要明白,你早就一件不再是孤身一人,千难万险,你还有家人替你分担。”叶庭云,拍了拍温子渊的肩,声音柔和却坚定非常。
    “我明白,”温子渊灿然一笑,“我一直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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