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朱门

60 盛事(一)


纵深的石窗此刻悠远静谧,月光辗转轻移,刚好停在侯轻雪所期待的地方。
    侯轻雪紧握笛身,那是约定好的时辰,现在已经来临。
    这一日她已然在牢中思前想后了许久,能想到的最好方法莫过于一日起引来看守的那一招,于是侯轻雪再次故技重施,用笛子用力敲了几下栏杆,果然有人前来,但却不是那日的面孔,应该是每日里看守的人都会轮换的缘故。
    “什么事?”那人看起来是个年轻的弟子,侯轻雪靠在栏杆上一语不发,紧闭着眼睛。
    “你怎么了?”那人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他隔着栏杆拍了拍侯轻雪,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急忙又叫了个人过来,两个人最终还是如侯轻雪期待那样打开了牢房的门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就是这样,侯轻雪感觉他们匆忙的脚步声接近,猛然睁开双眼立直身躯,轻功的步伐灵巧跃动,在那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出手将之制服。她本以为会有一些波折,却没想到能这么容易,至正山庄的门人难道只有沈南州和韩悉的武功是出类拔萃的?疑惑没有拖慢侯轻雪的脚步,她虽然疾走但是脚步轻盈,踏雪而练的轻功此刻施展的淋漓尽致,一路上守卫未来得及发觉便都被侯轻雪一一制服点穴,直至洞牢的大门,最后的至正山庄门徒也被撂倒在地,侯轻雪将人拖入洞牢之内,方才疾奔笛中书信所说的会合地点。
    后山十分安静,侯轻雪从未来过这里,壶谷口处的小溪发出银铃一样悦耳的湍急流动声,她听起来觉得十分欢快。
    远处的空地果真像是有背影在影影绰绰的密林中,纤柔的月光下侯轻雪离得太远看不清晰,却觉得不像是韩悉的感觉,于是她急忙飞奔过去看个究竟。
    “迟了。”
    柔镜波转过身,迎上了侯轻雪讶异的表情。
    “怎么是你?”侯轻雪的心中迷雾重重,为什么柔镜波会搭救自己?
    “这是叶寒初的要求,”柔镜波娓娓道来,“我还是习惯叫他从前的名字。”
    听到小叶的名字,侯轻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满心欢喜地追问:“那小叶人在哪里?”
    “在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时机一到,他自然会出现。”
    “你……你不是一直想要杀他吗?”侯轻雪在喜悦过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她不明白为何之前想置小叶于死地的人会答应他的要求。
    “是的,”柔镜波的脸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她神色平静,眼神安然,音色如同月色一样干净冰冷,“他的命就是我出手救你的代价。”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侯轻雪毫不犹豫的出手,她手上没有剑,只能以手臂为武器挥舞,她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杀了柔镜波!
    没有剑的侯轻雪像是什么?柔镜波想到了小时候追赶的那只灵巧的白兔,它上下跳跃,闪转腾挪,可是除了如此,再无别的办法可以施展。柔镜波也没有武器,可是致命的野兽天生就有尖牙和利爪,她的掌风惊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落叶,拳掌相合,配合着步法,内劲却柔和的紧紧逼迫着侯轻雪向后,再向后。
    这次的掌落在身上并不像上次一样牵动五脏六腑的剧透,手掌变为双指,刹那之间点中了侯轻雪身上的穴道,一股内劲由内而外在她身体中游走,可是侯轻雪却一动不能再动。
    “我不会伤你,你也一定会得救,”柔镜波此刻又平静地站在了侯轻雪面前,“只是你要借我几样东西。”说罢柔镜波将侯轻雪腰间的笛子取下,看了看自己写的布条依旧在笛口不远的地方,又从侯轻雪怀中取走了装有消肿止痒药膏的木盒。
    你不要伤害小叶!侯轻雪此刻只能在心中呐喊,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等待自己的人不是叶庭云不是温子渊更不是韩悉,而是柔镜波,是一个会害死小叶的人。
    “穴道解开的时刻大概正是武林大会期间,”柔镜波抬头望了望已经缓缓升起的朝阳,“那时候你可以去看看这次难得一见的盛事,不过记住,不是在殿前的广场,而是在洞牢的大门。最重要的是,每一个你认识的人都会在场,你一定要去,否则错过了这个机会,有的人便再也见不到了。”
    朝霞鲜红似血,点染在山谷的万物中间,侯轻雪望着柔镜波离开的背影,心中除了憎恨与杀念再无其他,这纯粹的想法让想动却不能动弹分毫的她犹如万蚁噬心一样痛苦,一想到会这样就失去谁,她无法接受!
    柔镜波!这三个字像是烙在了侯轻雪的骨骼上面。她没有落下眼泪,第一次品尝到仇恨的滋味让侯轻雪无法抑制风暴一样的心,心明明已经被利刃贯穿般疼痛,却为何还激烈的跳个不停。
    柔镜波!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洞牢此刻安静地令人心慌,但柔镜波却有条不紊地将笛子放在侯轻雪所在的牢房之中,随后她将本应守在各个位置的人归位,那些至正山庄门人昏睡得像是永远都不会醒来。一切布置妥当后,柔镜波在洞牢中央的位置,点燃了一缕红色的香屑粉末。随后她捂好口鼻,离开了洞牢甬道。
    望着至正山庄前厅之前武场上满满的,有站有坐的人群,韩悉四处寻找熟悉的面孔。
    贺鸣天已经就坐,柔镜波就在他的右手边,凌昼与其他赶来的悬壶山庄门人一样,恭敬地站在柔镜波的身后不远。而他则站在自己应该站得位置,贺鸣天的身旁。
    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这样恢宏的场面恐怕有生之年也仅此一次了,韩悉觉得可笑,为什么有些人总喜欢留恋这些最易转瞬而逝的东西,这些须臾的满足纵然曾经拥有,也不过都是虚无,都是飘渺的云烟,谁又能将幻影握在手中呢?
    在十分靠后的位置,温子渊在宽袍大袖之下,牢牢地握紧了林元修的手,那是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唯一东西。此时此刻,她偷来的刀都不能给自己哪怕一丝安慰。
    “我看了一下,并没有叶庭云的身影。”像是知道温子渊内心深处的恐惧,林元修用力攥紧她的手掌,想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温子渊的身体中。可是温子渊的手心一片冰凉,还有滑腻的潮湿不断蔓延。
    “没关系,柔镜波在这里就跑不了。”温子渊沉声说道。
    擂鼓声响起。
    原本嘈杂的广场归于安静。
    阳光并不刺眼或是炽热,但还是烫灼着无数人的心。
    鼓声渐渐淡去,只见贺鸣天款款起身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韩悉完全听不进去那一番毫无意义的客套与虚言,他告诉自己要冷静,看到阿雪被带出时千万不能失去理智。他无意间侧眸,发现一旁凌昼的手也已握紧了拳头。
    远处那棵极高的野柏树梢已经挂上了和师父约定好的暗号,这是韩悉刚到这里就注意到的,这也是今日唯一的安慰,师父已经按照他的请求如约而至,一切马上就要见分晓。
    “去将妖女带到这里来!”
    贺鸣天不知不觉已经说到这里,武林众人也群情激愤,去的人是谁韩悉并不认得,可是他却一直看着那人消失在视线中,又出现。
    所有人都很奇怪,为何只有他一人回来。
    那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匆忙跑到贺鸣天身前单膝跪地,慌张地几乎语无伦次:“妖女……妖女不见了!”
    不可能!韩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侯轻雪不会自己突然就消失!一定会有原因!她此刻消失说不定已然是身在危险之中!
    众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事件的发生地洞牢,凌昼路过韩悉时那惊恐的眼神更让韩悉心烦意乱。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为了温子渊安危的林元修?终于狠下决心的师父?贺鸣天的诡计?还有什么可能?韩悉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跟在贺鸣天的身后,无意间贺鸣天冰冷而凶狠的眼神略过他的脸。不,不是贺鸣天。韩悉觉得四肢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几乎要费尽全身的力量。
    到洞窟的路第一次这么接近,韩悉刚刚冷静下来,众人便来到了洞窟之前。
    一具具面色青红的尸体被拖出,众人惊讶的神色溢于言表,韩悉看到在贺鸣天对柔镜波点了点头后,柔镜波带着自己门下的人走上前去检查起尸体。
    柔镜波动作轻柔,手指轻轻触及尸体的脖颈和腕部。
    这个动作让韩悉的心底顿时驱散了重重迷雾!
    柔镜波!
    是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中了烈焰红砂,今日早间。”柔镜波起身说到。
    “会不会是温忆那个妖女和叶寒初那个叛徒联手将其救走?”风镇楼的掌门试探问到。
    “不可能,烈焰红砂是悬壶山庄的独门□□,绝不会在其他人手中。”悬壶山庄的铁长老站出解释。
    “盟主!我们在牢中发现了这个!”一个至正山庄的门人将一直竹笛交到贺鸣天手中,凌昼看到那笛子心中惊异,为何阿雪没有带走这个笛子?难道她真是被人掳去的?
    “这笛子里似乎有东西。”贺鸣天斜了韩悉一眼,又皱着眉头掂了掂手中的笛子,然后将其递给韩悉,“你看看。”
    众目睽睽之下,韩悉只得接过笛子,笛口中像是塞了什么东西,韩悉将异物取了出来,还未拆开,贺鸣天便拿了去展开,念出。
    所有人无不惊讶,纷纷议论这恐怕就是侯轻雪逃出的秘密所在!可这又是何人交给的她?
    “这是我点侯轻雪大穴的法门。”柔镜波也皱了皱眉,韩悉看着她皱眉的动作,飞快地想着对策,可来不及他想对策,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这笛子我认得!”一个至正山庄门人站出,他颤抖地伸出手指,“是凌昼!这笛子是悬壶山庄的凌昼带给侯轻雪的!那日看守的兄弟都可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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