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线娘子

日复一日，花开叶落，时光快如流水。
    临近初秋，白日里天气仍是闷热难耐，柳轻瑾坐在屋内不停地扇着蒲扇，不久，听到外面传来焦急的呼喊——
    “娘啊，娘啊！”
    奔跑进来的，是两个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年约四、五岁大小，男孩一身白装，女孩粉衫碧裙，俱是生得皮肤白净，五官精巧。
    每每看到儿子，柳轻瑾都忍不住怔神，这简直就是萧扶白的缩小版啊，瞧那鼻子小嘴儿的，几乎跟他爹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性情上，那便难讲了。
    柳轻瑾懒洋洋没好气地问：“干什么呀？”
    洛儿揪揪她的衣袖：“娘啊，我们在山里发现一株好大的梨树，上面结得是蓝色的果子呢！”
    梨树上结蓝色的果子？蒙谁呢！
    柳轻瑾挑了挑眉：“怎么可能，估计是你看错了吧。”
    “没有，孩儿看得很清楚，确实是蓝色的。”洛儿小脸十分严肃，口中笃定道。
    柳轻瑾仰着头，施施然地摇着扇子：“那你怎么不摘下来给我瞧瞧。”
    洛儿突然小小声地讲：“那树太高了……孩儿、孩儿害怕……”
    “没出息！”柳轻瑾冷不丁戳下他鼻尖，“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敢爬树偷鸟蛋了！”
    “原来娘这么厉害啊！”洛儿吃了一惊，眼睛闪闪发亮。
    “那当然了！”看到儿子充满崇拜的眼神，柳轻瑾蹭蹭鼻子，得意威风自不必说。
    洛儿下定决心：“今后我要变得像娘一样这么厉害！”
    “嗯。”柳轻瑾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脑袋，“你确实得跟娘多学着点。”
    洛儿听话地点点头：“所以像那种程度高的梨树，娘肯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上去了？”
    柳轻瑾接道：“这是自然。”
    洛儿嘟起嘴：“娘，那你把树上的蓝果子摘下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柳轻瑾一愣，对上他们纯真期盼的小眼神，外加虚荣心作祟，犹豫后，甩甩手答应：“哎呀，那走吧走吧！”她倒要瞧瞧，这世上怎么会有蓝色的梨果！
    来到那株三丈多高的老梨树下，柳轻瑾眯眼望去，但见枝桠间挂的都是金灿灿的果实。不禁蹙眉：“哪儿有蓝色的？”
    “有的有的，在最上面呢！”洛儿踮起脚，一派认真地朝上指去，“怕是被树叶遮挡住了。”
    柳轻瑾想想，在下面确实不容易看清，便运气一提，施展轻功，飞身上树。
    洛儿在下方担忧地道：“娘，您要小心些哦！”
    柳轻瑾得意一笑，哼，这点小程度对她来讲算什么！
    洛儿迅速将妹妹拉到一旁的岩石后，不久，便听柳轻瑾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枝叶乱摇，结熟的果实小雨似的啪嗒啪嗒掉到地上，而一条青影快如风闪，从树上跃下逃窜，身后跟着一团嗡嗡飞的马蜂。
    待远离了，洛儿才小心翼翼跑回树下，拾起几个熟梨掖在怀里。
    “怪不得呢，爹爹总提醒我们不要靠近那些老树。”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咬下一口黄梨，嗯，果如预料中的甜！
    “哥哥，好吃吗？”颜儿从岩石后探出个小脑袋瓜。
    “嗯！”洛儿立即用袖子擦干净，轻轻塞进她手里，“快尝尝。”
    颜儿听话地咬了一小口：“果然好甜呢。”
    洛儿扬起嘴角，开心地看着妹妹。
    “哥哥，娘亲真的没事吗？”颜儿怯声怯语地问。
    “娘的武功这么高，这些算不得什么。”洛儿压根不担心，“况且前面就是水源，肯定不会有事。”
    但也就过去半盏热茶的工夫，蓦闻林中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喊——
    “姓萧的臭小子，躲哪儿去了，快点给我滚出来！”
    “糟糕，是娘！”洛儿惊慌失措，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回来了，拉起妹妹的手，“快跑。”
    二人急匆匆穿过一片杂草，然听背后风声呼啸，一抹轻盈的身影从他们头顶跃过，迅速落定跟前。
    “娘、娘……”当她缓缓转过身，洛儿紧张得牙齿咯咯打响。
    “臭小子！”柳轻瑾撸起袖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直气得双目喷火，“竟敢给老娘玩花招！”
    洛儿“扑咚”一下跪地：“娘，孩儿没有！”
    “没有？！”柳轻瑾气呼呼地道，“事到如今还敢嘴硬，说，你是不是早知道那树上有蜂窝！”
    洛儿抖着肩膀摇头：“孩儿冤枉，孩儿真的不知！”
    “哼！”柳轻瑾睨着眼睛，“那蓝色的果子，又该怎么说？”
    洛儿怯怯诺诺道：“可能是孩儿一时眼拙，看错了……”
    “呸，越来越会耍滑头！”柳轻瑾决定今天非得给他点教训瞧，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到跟前，“走，等回家，看我不扒了你臭小子的皮！”
    洛儿突然大叫：“啊，马蜂，马蜂又飞回来了！”
    柳轻瑾一转首，身子却猛然僵住，洛儿拍拍小手，笑嘻嘻地从她手底下离开。
    “臭小子，竟然敢点我的穴！”柳轻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爹爹之前教过孩儿，兵不厌诈，娘，是您大意了。”洛儿一本正经道，“而且娘，梨树上怎么会结出蓝色的果子，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嘛。”
    “我……我……”柳轻瑾结结巴巴地驳不上话，想她身为柳潭寨寨主，曾经多么风光威武，如今却栽在这个小毛头手里，不禁扯着嗓子一顿嗷，“快点给我解开！”
    洛儿捂下耳朵，最后手指一点，刚刚还大吼大叫的柳轻瑾，立马没了声音。
    “啊，点错了！”面对柳轻瑾一副快要杀人的眼神，洛儿焦急开口，“娘，您别生气，爹爹之前教孩儿的点穴要法，可惜孩儿一时记不清了，容孩儿再仔细想想。”说罢真皱起小眉头，开始凝神思付。
    “唔唔唔……”柳轻瑾嘴巴歪斜，额角青筋直跳，盯着眼前人，无奈只能发出呜呜囔囔的声音。
    稍后颜儿回首，惊喜地喊道：“爹爹——”
    方才他们跑向的那条山径小路，正是萧扶白回家的必经之路。
    只见萧扶白头戴斗笠，一袭白衣如雪，惟独左腕上挎着个菜篮子，将那一身飘逸出尘的气质破坏得淋漓尽致。
    “爹爹！爹爹！”颜儿自小的毛病，便是有了爹，其它一切都抛之脑后，颠颠儿地跑过去，扯着他雪白的衣袂闹，“爹爹抱，爹爹抱！”
    萧扶白微笑，右臂将那小小的身体环抱起来，颜儿欢喜地亲亲那雪璧般的面颊，又像八爪鱼一样搂住对方的颈项，脑袋瓜一歪，十足的小赖样儿，与她母亲撒娇耍赖的功夫相比，那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爹……”洛儿一见对方，杵在原地不敢动弹。态度与之前完全不同，那是真的害怕。
    柳轻瑾纹丝不动，萧扶白瞧她气得嘴歪口斜，朝自己挤眉弄眼喉咙里不时发出“呜呜”的求救信号，便知道这一回，又是大的没斗过小的。
    他叹口气，竟问也不问，肃容朝洛儿道：“知错了？”
    洛儿垂头回答：“孩儿知错，今后不敢再犯了……”
    萧扶白直接落下句：“回去面壁思过两个时辰。”
    “是。”洛儿十分规矩地起身，一句辩解也不敢有，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跑回家面壁去了。
    再瞅柳轻瑾，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萧扶白，已经由满面怒色转变为委屈，瘪着嘴，一双大眼睛里泪光晶莹闪烁，似乎下一刻就要滴落……
    萧扶白忙将颜儿放下来，在柳轻瑾跟前“啪啪”几下拍活穴位，随即，便是预料中的一场大暴雨。
    柳轻瑾“哇”地一声大哭，梨花带雨地嚷道：“我不干我不干！真是气死我了啊！”
    “好了好了。”萧扶白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安抚地拍拍后背。
    “臭小子，鬼主意越来越多了，看我回头不剥掉他几层皮！”柳轻瑾咬牙切齿地骂。
    “好、好……”萧扶白开口应着，知道她说归说，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柳轻瑾紧接一跺脚：“之前我就说了，这会儿教他学什么武功？你非不听！如今到好，翅膀硬了，能飞了，连我都算计上了！越来越不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了！”
    被儿子欺负，实在是一件没面子的事。
    “嗯，是我做的不对。”萧扶白老实承认错误，任她尽情地发泄不满牢骚。
    果然，柳轻瑾底气变足，开始把大事小事统统怪上一遍，最后又不忘唠叨句：“都怪你，当初非要把他们俩带来！”每年里的几个月，她总会与萧扶白离开宗门出来游山玩水，偏偏这回两个小家伙闹腾要跟来，萧扶白心软同意，柳轻瑾却是格外不满，嫌打扰了他们夫妻间的二人世界。
    “我不是怕你闷的慌么。”萧扶白面露笑容，讨好地吻下她的脸蛋。
    被这么一亲，柳轻瑾心头怒气顿时消褪，抿抿嘴巴，插着腰道：“我不管，今晚我要吃炖鸡喝鱼汤。”
    萧扶白无奈地苦笑：“吃太多不好！”
    柳轻瑾气性大，尤其生气的时候，胃口也会逐渐增多，听他一讲，梗着脖子道：“我就吃，就要吃！”要知道下厨生火做饭，向来都是萧扶白的事，大概也是因为某人厨艺不佳，再加过程中摔盘子碎碗一顿热闹，饭菜味道更让人不敢恭维的缘故吧。
    萧扶白眼睫微掩，似笑非笑地答应：“好。”
    柳轻瑾这才解颐，正要撒娇地依偎过去，突然发现还有个小家伙躲在萧扶白身后。
    “爹爹……”待他俩说完话，颜儿拽拽父亲的袖角，“爹爹抱……”
    呦，小黏人精还在呢！
    柳轻瑾一直都认为女儿最是乖巧贴心，但怎料自己的这对儿女，一个鬼机灵，一个黏人精，儿子的性格也不知随了谁，古灵精怪地厉害，女儿呢，打小就喜欢缠在萧扶白身边，跟她这个当娘的反而不亲。
    难道真是自己的疼爱不够多？
    柳轻瑾微微弯身，伸着手臂：“颜儿乖，过来让娘亲抱！”
    颜儿很坚决地摇摇头：“不嘛，颜儿要爹爹抱！”
    柳轻瑾气得拧眉瞪眼。
    “好了，爹爹来抱颜儿。”萧扶白将她搂起，远远望去，怀中好似揣着个瓷娃娃。
    回到院落，女儿被好哄歹哄才离开父亲跑回屋玩，柳轻瑾松口气，一转身，娇躯就被打横抱起。
    她“哎呦”一声惊呼，诧异地望着萧扶白：“做，做什么？”
    萧扶白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做该做的事。”
    “呃？”柳轻瑾眨眨眼，满脸疑惑。
    萧扶白凑近耳畔，刻意一字一顿地道：“去、吃、饭。” 气息拂过耳根，阵阵发热，声音里充满轻柔暧昧的语调。
    柳轻瑾突然明悟，脸一红：“现、现在不要啦。”
    “你不是总说他们俩不乖。”萧扶白柔柔地坏笑，“那我们就再生一个听话地好了……”
    柳轻瑾知道这些日子，自己又该满身疲惫了，羞赧地道：“唉，还是算了。”
    萧扶白可不理会，径自抱着她走进彼此房间，决心要将她之前的不满全部化为一汪春水……
    《番外完》
    尤阡爱 2012.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