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江山为卿笑

圣德宫其实还分左右殿，左殿便是皇上理政休息的地方，右殿和左殿相隔了一道薄薄的墙面，夜晚当值的太监宫女便在右殿中候着，偶尔轻声闲嗑。事实上，除了灸月以外，前殿还有四个宫女，就是那天挑出来的，但她们只在皇上就寝时伺候更衣，或者在皇上用膳时摆筷添饭，当然，四个宫女每晚都会在右殿候着，以免皇上突然有什么事情要做，怕人手不够。
    为了传唤方便，这四个宫女都改了名儿，分别是春儿、夏儿、秋儿和冬儿，灸月平时也很难与她们接触，这还是第一次和她们同在一屋檐下做事，看到灸月的时候，那四个宫女表情不一，有冷淡的有敌视的有羡慕的有友善的。友善的那个便是最小的宫女冬儿，见到灸月，行了礼后一直朝她微笑。
    这右殿里总共七个人，灸月的地位最高，那些个太监宫女也许已经熟识了，挤在一起低声说着话，却没有人理睬灸月。灸月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尴尬，走了出去，到外面的台阶上坐下，抬头看着天边的星星，心里有些想家的愁绪。
    “灸月！”秦川的声音传来。灸月咧嘴一笑，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与他并肩坐在一起，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只是我的一番戏言呢。”秦川说：“灸月说的，我从来都不会当成戏言。”
    灸月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个花花公子，一定很招女人喜欢，可惜，你连这句话饱含的是什么情谊都不知道……你真是个大傻瓜。”灸月捂嘴轻笑。秦川好看的脸皱成一团，不满地说：“你又说我傻瓜，我可是好心才来陪你的，我若不来，你便只有一个人了。”他鼓起腮帮子，脸鼓鼓的特别好玩。
    灸月举手投降，揶揄道：“是是是，九皇子特意来陪奴婢，奴婢感激不尽，他日九皇子要奴婢帮什么忙，奴婢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当报答九皇子牺牲睡眠时间来陪奴婢说一些无聊的话。”
    秦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戳戳灸月的脸蛋，说：“灸月你好可爱。”灸月郁卒：“我都没说你可爱呢……”
    “唰……”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
    灸月和秦川警觉地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灸月低声问：“秦川，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飞过去？”好像一张大网倏地飞过，但细看时却无影了。
    秦川疑惑地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灸月，我们进去看看吧。”“好。”灸月点点头，站起来和秦川跑进去，里面的太监宫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随即反应过来，一个个跪下请安。秦川免了他们的礼，问：“我父皇呢？”
    “回九皇子的话，皇上正在里面批阅奏折。”一个太监说。
    灸月和秦川相视一眼，突然跑进去，看到皇上安然坐在软塌上，都松了口气，跪下请安。皇上抬头看到他们，招呼道：“哦，是川儿和灸月啊，过来，朕有事情问你们。”
    灸月和秦川走过去，秦川在一边坐下，灸月立在他旁边，都看向皇上。皇上说：“两年前，平谷县大旱，朕拨了十万两灾银赈济，另外又令平谷县县令购进大量白米接济灾民，时隔两年，突然有人上奏，说当年的灾银其实只拨下了一半，灾民领到的接济粮也掺了很多沙粉，因为有人镇压，灾民敢怒不敢言，加上实在是饿，因此便不了了之了。”
    秦川东张西望，灸月悄悄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他才正经地看着皇上。
    皇上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暗道莫非芸妃真的一无所求，川儿真的如此碌碌地过这一生？皇上继续说：“朝中大臣弹劾平谷县县令私吞灾银，奏请朕对此做出相应惩戒，事情已经过去两年，所有灾银皆已洗清，朕还能怎么办？更何况，连个证人都没有，当年的灾民现在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这两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朕要再彻查此事，恐无证据。”秦川百无聊赖，兴致缺缺。
    灸月道：“皇上，灾银共计十万两，这不是个小数目，平谷县县令要贪污，必定会经过上面的层层关卡，如果上面没有人放水，他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做得到？而要贪污这些银两，一定会有所记录，有心人恐怕还会想要借此威胁平谷县县令为他所用，说不定还是可以找到一些证据的，只要先调查哪些官员当年和平谷县县令交往密切，或者哪些官员直接参与了灾银的护送和记录，再从中找出利害关系，经过逐一对比，找出最可疑的人，一定可以找到证据的。”
    皇上赞赏地点点头，道：“果然不失为一条好计策，朕没有看错你，灸月，朕是越来越遗憾你非男儿身了。”
    灸月浅笑道：“皇上见笑了，奴婢只是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奴婢谢过皇上不怪罪奴婢直言不讳。”
    皇上说：“川儿若有你的一半睿智，朕想必也会欣慰不少。这件事确实难办，但也不是不能办，只是要找一个能担当此重任的人，实在是万中挑不出一个。”
    灸月看着秦川，秦川忽然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不安地看着她，灸月嘴角轻轻往上扬，秦川竟然觉得毛骨悚然，那平时看在他眼中十分美丽的微笑突然变得狰狞。灸月回头道：“奴婢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允许。”皇上挑眉：“哦？说来听听。”
    灸月说：“九皇子不正是皇上心中最合适的人吗？第一，九皇子在朝着没有什么势力，不会徇私；第二，恕奴婢斗胆，九皇子的政绩一直无所出，大臣们心中对九皇子的戒心想必放松不少，九皇子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空档，着手调查；第三，九皇子心思单纯，错了的事情一定会尽力阻止，有人贪污了灾民的钱，这对九皇子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对的事情，九皇子一定会竭尽全力为皇上办好的。”
    皇上闻言，仔细一思索，觉得灸月说的也不无道理，遂应允道：“你说得很对，这件事恐怕只有川儿可以做好，只是朕担心，川儿会被人利用，所以，朕希望你能助川儿一臂之力，待事情落成以后，朕自会嘉奖你与川儿。”灸月道：“皇上，奴婢只为替皇上分忧，至于嘉奖，待事情真的解决以后吧，毕竟这只是奴婢的一番推测，若果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奴婢也无能为力。”
    秦川跳起来，说：“等一下，灸月，你说要父皇将这件事交给我做？不可以的，我什么都不懂，这件事情父皇觉得棘手，一定很重要很重要，如果交给我，会搞砸的，灸月，你赶快对父皇说，恳请他收回成命，秦川只是个平常人，担当不来此重任。”灸月皱眉。
    皇上更是失望，道：“你是平常人？是谁教你说的这话？朕的儿子岂会是常人？朕的儿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你竟然告诉朕，你只是一介常人？难道芸妃从小教导你，你是一介布衣，而非龙子？是龙怎会淹没于池中？朕要你抬头看着朕，告诉朕，此事你可以办到。”“我……”秦川为难地看着皇上。皇上的眼神一冷。秦川有些着恼地道：“是，父皇，川儿一定尽力而为。”说完，偷偷埋怨地看了灸月一眼。
    皇上这才舒了口气，笑道：“如此，才是朕的好儿子。朕现在就赐你先斩后奏的权力，有什么事情你不必向朕说明，自己看着办，若有人敢违抗，不必顾忌他的身份地位，拿下押入大牢，朕亲自审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找灸月，案子水落石出以前，朕允许灸月离开朕，从旁协助你。”“哦。”秦川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你们先下去吧。”皇上挥了挥手，道。
    灸月和秦川告退，走出去，一直走到殿外，又在石阶上坐下。秦川质问：“灸月，你为什么要说我可以办成？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做得到？这下可完了，如果我做不到，父皇一定会很生气的。而如果娘知道我出头，一定会更生气的。”秦川的双眉聚拢，皱成了他的名字。
    灸月说：“难道你不希望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现，让皇上看重你吗？秦川，你不能什么事情都无所欲无所求，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情绪，你娘像谪仙一样，给人的感觉就像不食人间烟火，可你不同，你是男儿身，志在四方，不能你娘说什么，你就是什么，你要有自己的主见，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从今以后，你要抬起头来，让每个敢欺负你的人知道你的厉害。”
    秦川却说：“灸月，没有人欺负我，他们只是不懂我，我也不需要他们的懂，我只想要像娘一样，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这一生，然后等着来世的轮回。”灸月有些生气地吼：“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事事为你好，你居然……你是个男人，胆子怎么能这么小？我不管你以前活得有多窝囊，有多可悲，只要你还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准你庸庸碌碌，自暴自弃，秦川，你可以做的比任何人都好的。”
    秦川嘟着嘴，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灸月还想说什么，大殿内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叫声……“有刺客！来人呐，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