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江山为卿笑

一大早，锦然宫中传出了一男一女的吵闹声，让路过的人纷纷好奇地停下来观望，不一会儿，锦然宫门口围满了人，中间还夹杂着小小声的议论。
    “不行就是不行！你说过你会听我的话，而且是乖乖听我的话！”“你看你又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灸月，我娘说不可以骗人，我根本没有说过！”
    “你怎么没有说过了？你就是说过了！总之，你今天要是敢进宝和殿，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人是你！你病还没有好，上哪门子的朝？我可不想在大殿上看到你突然昏倒，那样很逊你知不知道？而且，你上朝能做什么？”“我……我可以……我……”
    “说不出来了吧？我替你说，你每天上朝，听着别人在那里上奏折，然后看着他们为了一件事情争执不休，接着看到皇上勃然大怒，然后跟着他们跪下求皇上息怒，再然后呢？皇上说退朝，于是你跟着他们除了宝和殿，最后回到自己的寝宫，吃饭，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可这些事情你是为了皇上做的吗？为了天下百姓做的吗？不是，你是为了自己做的，这样，你上朝还有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叫上朝吗？你知道身为一个皇子应该做什么吗？不知道？不知道就乖乖躺好，等你病好了，我再慢慢地告诉你。”
    “皇子应该做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娘要我做什么，我娘说，勤方能补拙，她要我不能落下一天的早朝，否则父皇会失望的。”“你娘你娘，你是没断奶，还是根本就没有从胚胎进化啊？哎呀，气死我了，我现在要赶着去接皇上，我不跟你争，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关于你应该负责任的事情，还有，不准出去半步！”
    宫外围观的人很快看到一个女子怒气冲冲地跑出来，身后跟着穿白色亵衣的九皇子，脸皱成一团，撅着嘴巴，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再也不往前走了，表情十分委屈。那些错怔的宫人很快回过神来，互相对看一眼，捂嘴偷笑着一个个跑掉了。也许过后不久，就会有流言传出来，说九皇子如何如何不济，被一个宫女恶狠狠地教训，真是让人失望云云。
    “九皇子，回去歇息吧，当心着凉。”旁边一个小太监低声劝道。秦川说：“我只是不想让父皇失望，不想让娘觉得，我在违背她的话，为什么灸月那么生气呢？我又没有做错什么，灸月真是不可理喻，她一点都不懂我，也不站在我这边支持我。”
    小太监付公公低低一笑，说：“九皇子，灸月姑姑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病还没有好全，整日里奔波劳碌，现在又受了伤，灸月姑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芸妃娘娘若知道，自然也会懂您的心，不会怪责您的，皇上那就更不会了。”“是吗？”秦川眨眨眼睛，无精打采地折回去。
    灸月飞速赶去昭平苑，正好撞到了出门的小花子，原本沉着的脸立刻上扬，笑着说：“花公公早，好险好险，总算是赶上了。”
    小花子点点头，问：“昨晚睡的可好？”灸月叹了口气，说：“别提了，腰酸背痛的，也没有多余的床可以躺，整个晚上我就趴在秦川床边，一边看着他，一边打着瞌睡。最可气的是，你知道吗花公公，他都伤成那样了，居然还要去上早朝，我不让他去还跟我急，我那是为了他好诶，好心被当驴肝肺，气死我了！”越说越来气，说到后来，灸月的两只手都握成了拳头，就等着秦川一出现她就往人家脸上招呼。
    小花子抿唇笑笑，道：“哎哟，我说灸月，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九皇子，除非他真的躺在床上动不了了，只要他能下床，无论风雨，他都会去上早朝的，否则以九皇子的……”小花子顿了顿，跳过了那两个字，说，“皇上怎可能让他上朝呢？”
    还有这回事？灸月想起早上秦川固执的脸，心底有些微微的疼，是不是芸妃娘娘也预见到了，如果秦川真的没有一点能让皇上欣赏的，就真的被无视了，皇上坐拥天下，又有无数佳丽在怀，膝下有十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了秦川以外，九个儿子个个有出息，女儿又是唯一的，已经无法将爱平等地分给秦川，若再忽略他，岂非在秦川的伤口上撒盐？尽管秦川根本就不知道痛，甚至不知道他的心上其实应该有一条伤疤，虽然不深，但却很痛，因为那是他的父亲留下的。所以，芸妃娘娘要他学会勤快，学会风雨无阻，学会不落下一天地跑去上朝，哪怕真的没有事情可做，也不能缺了一天？
    秦川秦川，为什么想到你这样的光景，她的心会那么疼？
    小花子看到她后悔的神情，说：“灸月，皇子们之间的事情，咱们这做奴才的要懂得视若不睹，望而不问，太子一日不确立，这深宫就一日不得安宁，咱们要做的便是明哲保身，否则，到了阎王殿，说不定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咱家说这番话，是肺腑之言，意在劝告你，不要再掺和九皇子的事情，芸妃娘娘如此教他，自然有娘娘的用意，但娘娘一定是在保护他，就和你一样。”
    灸月难过地点点头，沉默地跟着小花子走向皇上昨晚歇寝的寝殿。
    接了皇上，灸月又沉默不语地跟在皇上后面，走去宝和殿。一路上，皇上频频转头去看灸月，都见到她一脸沉思的模样，于是沉声道：“灸月，可是睡得不好，为何郁郁寡欢？朕今日自见到你开始，便再没有看到你的眉宇舒展过。”
    灸月浅浅一笑，道：“皇上，奴婢确实是昨晚睡得不太好，让皇上操心了，没关系的，过一会儿便能缓过来，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点头，道：“没事，你也是为了照顾川儿。对了，川儿的身体可好？”“一切都好，请皇上放心。”灸月道。
    皇上说：“朝堂上没有看到川儿的身影，还真是不习惯……这孩子，虽然不讨朕的喜欢，朕对他也是相当失望，可朕总能看到他一大早便赶去宝和殿，这让朕觉得欣慰，觉得川儿这个孩子若能好好教导，将来还是有望成才的，定是非侯即将之流。”
    灸月笑得很假，也很牵强：“皇上说的是，九皇子将来一定会很了不起的。”心中却难受得好像翻江倒海，她以为秦川傻乎乎的，过得一定不会烦恼，没有皇子的野心，过得一定很轻松，可其实，他在不知不觉中，一直照着芸妃娘娘替他安排的剧本，在排演他的人生，无论是喜还是忧，他都不会在意，他在意的是别人的感受，也许有一天，生命到了极致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他这一生究竟是怎么过的，他的人生其实是空白一片。
    灸月为这样的秦川感到难过，连秦木漩从对面走过来向皇上行了礼，又为自己的姗姗来迟请罪，之后便跟在他们身后走着都没有看到，她的脑海里全都是秦川的神情，那些好像开心其实木然的神情。秦木漩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皇上驾到……”小花子尖锐的声音惊醒了灸月，灸月勉强打起精神，深吸了口气走进宝和殿。
    这一个早朝上奏的又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皇上看着站在下面的他的臣子，心里觉得更是悲哀，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这朝堂之上不知道分成了几股势力，暗中勾心，明面斗角，而属于他的势力一天天地削弱，若非他们还有所顾忌，若非在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可能早就走到逼宫这一步了。如今能对他说真话的除了小花子，便只有灸月了。
    皇上的心里冰冷一片，望着下面的眼神慢慢沉了下去，宝和殿鸦雀无声，静到竟然连呼吸声都听得分明。
    皇上迟迟不退朝，好像在等着什么，朝臣们不知龙意，不敢多说什么，个个低着头，等着皇上的特赦令，几个皇子暗中互递眼色，但都不是友善的，尤其是秦金轩，眼神阴鸷，孤傲地抬着头，视线扫过来扫过去，最后落在灸月身上。
    灸月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身体瞬间冰冷了下来，于是本能地抬头望去，视线正好落入了那一双冰冷冷的眼睛里，一时间竟然移不开视线，仿佛被冻住了一样。秦金轩的眼神里有一些警告的意味，还有一些审视的意味，但无论是哪一种意味，她都看不懂，只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与此同时，她的余光又瞄到了站在秦金轩身后，错开了三个皇子的四皇子秦火晟，他的眼中也有这股意思。灸月愣然，再看向其他的几位皇子，眼神中分明是一模一样的意味，她感到莫名其妙，便将视线投向秦木漩，祈求能得到一丝安慰，可是秦木漩的眼神中虽然没有警告，却也有审视。
    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她在无意间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他们？不可能，她除了跟秦川和秦木漩很熟，其余的皇子只有一面之缘，秦金轩和秦火晟讨厌她，她还能理解，为何那几个没有任何交集的皇子也要这样看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灸月的双眉深深锁起。